第195章(1 / 1)

我交待完再次返回后座,我在窗外,许崇文在窗里,我非常识大体说,“我打车就行,你交际不能没有随从看护,我炖好海参汤,再下厨做几道小菜,清炒芦笋,卤鹌鹑,蟹鱼肉双拼,我厨艺不精,你凑合吃,反正酒局上你吃不舒服,我炒糊了,你也当珍馐佳肴。”

他被我逗得大笑,“你啊,油嘴滑舌。”

我探进窗内,和他拥抱了下,“一路当心。”

几名高层也纷纷跟上许崇文的那辆车,拂尘而去。

我在南站外通往市区的国道交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上车的同时拨打了尹正梧的号码,“尹经理。”

他那边有隐隐的回声,“夫人,您回海城了。”

午后闷热,我降下车窗,贯穿高速路的凉风涌入,“是的。梅尔有问题吗。”

“部门运转都顺利,您这两日来公司开会吗。”

我视线中两排梧桐树从窗口飞快倒退,“股东大会?”

“中层干部会议。平时由许总主持,他是总经理。负责部门领导的例会。”

我踌躇着,“我尽量抽空吧。”

尹正梧听出我的弦外之音,“您很忙吗,夫人。”

“是比较忙。我有事委托你。”我在电话中对他陈述完毕,他问,“针对谁?”

“你别管了。在阳春路的保险大厦底商集合。”我预估了时辰,“我四十分钟赶到。”

尹正梧没多问,“我明白。”

出租开下高速,拐弯途经阳春路时,我在副驾驶位发现一群聚集在蛋糕店橱窗前的男人,有四个,看阵仗戴金丝眼镜的瘦子是老大,我吩咐司机打双闪鸣笛,那伙人听见响声,匆匆从马路对面跑来,坐上后座,“林小姐吧?我们是尹先生雇佣的。”

我从后视镜内观察他们的样貌,“尹先生在哪雇得你们。”

“城西农贸市场。”

城西是海城最鱼龙混杂的地带,专出混混儿地痞,在派出所是常客,捅了娄子二进宫也牙口紧,是见钱眼开、认钱不认法的主儿。我在电话里说得含糊其辞,但显而易见,我就是要这批背景的二流子,尹正梧的领悟力果真不一般,难怪许崇文和许柏承都如此信任他。

车抵达目的地,我张望路边的环境,小声说,“师傅,靠边停吧。”

我掏出一百元钱给司机,带着他们下车,我戴上墨镜,指着跟前的七层写字楼,“一会儿进接待厅,把前台小姐以及厅里所有员工都围住,替我打个掩护。坚持五分钟,就五分钟,不难吧?”

为首的眼镜男说,“林小姐,您放心,五小时我都替您顶住。您看...”他磋磨着指头,我甩出一沓钞票,“五千。”

他眼发光,“得嘞,您大方,我们也卖卖力气。”

我一挥手,他们同我一起散开,兵分两路进攻这栋写字楼,我鬼祟躲藏着,他们则招摇过市,吸纳了所有的瞩目,从进门到包抄了楼梯通道和前台,只用了短短三两分钟。我步伐极快穿过沸反盈天的大堂,一猫眼,以休息区的宽大沙发作遮挡,一溜烟冲进电梯,按下了四楼。

我掐点来的,沈怀南每周五都召开总结会议,将一礼拜内的案子做合集,给实习律师讲解,故而下午三点钟的办公室空空荡荡,门是虚掩的,我一推,扑面的薄荷香与檀香在空气里交织,我没有耽搁,在沙发和地板上翻动搜索着,可一无所获。

我顿时泄了气,证据这玩意不是好搞的,尤其取证对象是沈怀南这类深不可测的男人,他们习惯了滴水不漏,每完成什么,就将蛛丝马迹一点点的擦净,想勒住他们的命脉,要下苦功。

但诡异是,汗毛腿毛鼻毛腋毛,沈怀南也随时清理吗。

我又莫名其妙,又无所事事在屋子里闲逛,窗明几净的落地玻璃旁边,拓展出一尺的飘窗,摆放着一樽琉璃相框。

我拾起,照片里是如今的沈怀南。

他穿着开庭时的藏蓝色制服,从容带笑,三十风华,俊秀的眉目像一块经过能工巧匠雕琢的璞玉。

我想起去阑城时,尹正梧在物业处查到的相片,十五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在泛黄的时光里向阳而生,少年是未经修饰的玉石,眉梢眼角蓄着桀骜和孤僻,尽管微不可察,却也恣意生长,若我幼年颠沛流离,死里逃生,我大抵也那般生人勿近,冷冷清清的模样。

我正失神,过道里突然传来男人的交谈声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吓得一抖,四下环顾找到一处稍微隐蔽些的藏身地,我情急之下跑向那里,推开横亘在书架旁的红木屏风,不知什么物件轻飘飘地从顶部砸下,不偏不倚砸中了我脑袋,我眼前一秒钟的漆黑,我本能一揪,是一条灰色的纯棉三角内裤,弹性极大,我揪得用力,拉伸了足有半尺长,尺码标签还平平整整,果然是最大码。我像逮住了洪水猛兽,治服不了便仓皇遁逃,我随手把内裤投掷到窗户,然而角度掷歪了,内裤在空中飞驰,竟拍在窗柩的低檐上,我想捡回再掷,但此时男人已止步于门口,一去一回耽误的工夫显然来不及,我咬了咬牙,只好先隐匿,我将屏风原封不动摆好,自己蹑手蹑脚钻入了内室,藏在一扇磨砂材质半透明的推拉门后。

门扉被推开的一霎,我所有的活动都戛然而止。

沈怀南迈进办公室,范助理紧随其后,汇报着自己经手的预约客单,“宋氏的试用约月底到期了,宋铂章向您开出年薪百万加公关部和法务部双重任务提成的合约,我简单估算了,以宋氏集团近三年公关部大小一百三十五次紧急公关,法务部十二次上庭和私了的谈判,您的胜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这一单合约能为盛文律师所总共带来六百二十万的分红。”

沈怀南一手扯下领带,一手解开衬衫纽扣,“宋氏再联络续约,不予回复。”

范助理翻了一页笔记本,“您不同意吗?”

沈怀南面色无波无澜,“我再斟酌。”

范助理粗略浏览着手中一页,“蒲城的吉达有限公司专利剽窃案,二审维持原判。”

沈怀南接住判决书,他专心致志审阅,“吉达的案子,我本意是不代理,吉达违背商业公约,买通跳槽职员挖掘原公司的机密,盗用专利,在餐饮业臭名昭著,搅入这潭浑水中有弊无利,可吉达的总经理在盛文律师所建立时给予过我帮助,人情债推辞不得。”

“吉达剽窃是事实,对方控告本以为胜券在握,因此一审懈怠了,而吉达是就是靠模仿同行发家,养了一批指鹿为马的法务律师,在一审险胜,对方二审聘请了蒲城顶级律师,说来那位周律师还算您的前辈,吉达会搬您出山是走投无路了,明知必败无疑,也要放手一搏,吉达一旦败诉,他先前的恶臭窃取都大白天下,必将沟里翻覆,死得难看。您出马救了整个吉达,行业对您助纣为虐颇有微词,可您的能力,也随之再上高度。”

沈怀南接了一杯温水,走向落地窗,竹条窗帘掩住一半,他停在竹帘后,条纹光影照在他清隽的面孔,丝丝缕缕的斑驳,神秘莫测又诡谲难辨。

范助理打开腋下的文件夹,从蓝皮薄中抽出一份卷宗,“广发银行状告荣辉集团拖贷一案,一审败诉。”

沈怀南眺望远处梅尔的摩天大楼,“审判庭的意见有分歧吗。”

范助理回答,“审判长和书记员的审议是败诉,两名审判员在败诉的基础上提出了歧义,广发银行贷款大额资金的流程,对企业有漏洞,是银行内部整合合约过程中的疏忽,广发银行的性质归于私有股份制的商业银行,而广发银行又属于董事长直接控股百分之七十,经营上是集权制,董事局其余股东联手都无权驳回他的提议。制定贷款合同的纰漏,有更改的权力,不过依照主法官的思想,一审是广发败诉。”

沈怀南沉思着。

“沈律师。”范助理欲言又止,沈怀南从玻璃上看他,“你讲。”

“广发银行和宋氏集团的大股东邹铭实是姻亲,可是荣辉集团近来攀上了大树,在业内扬眉吐气,大树是什么来头,有什么能耐,统统是未知数,此人躲在幕后,给荣辉注入了资金和势力,原本荣辉被挤出海城一流企业的行列,有了这座靠山,有翻盘的迹象,宋氏把荣辉打压得够呛,还虎口夺食抢了海外的订单,风平浪静又再起浪花,谁也不知荣辉求了哪路佛,您应宋氏的邹铭实所求帮扶广发,是二度栽荣辉的跟头,栽荣辉跟头倒无妨,万一咱们没个轻重,累及了荣辉新攀附的资本方的利益,会否树敌呢?”

范助理窥探着沈怀南的神色,后者神色没多大的起伏,他才继续说,“海城商业界半年内数次大地震,梅尔股票动荡,宋氏拖薪丑闻,企业阴阳合同,几大巨头元气大伤,但破船尚有三千钉,巨头终归是巨头。我理解您为难,宋铂章器重邹铭实,你替广发打赢官司,无异于在宋铂章那处再立一功。可哪方都得罪不起。”

在范助理滔滔不绝时,沈怀南无意识扫过房梁下方的窗框,衔着落地窗的一角,结结实实的锁住,内裤包裹着锁芯,在缝隙灌入的微风里晃晃悠悠,他饮水的手势一顿。

范助理不曾察觉他的反常,“广发一案,咱们律所还处于审核考察的阶段,我做主推了,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