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1 / 1)

我接过佣人沏好的茶,径直走到他面前,斟满他手边的茶具,“不是正事,他警告我罢了。”

许崇文端起茶,“严重吗。”

“我能应付,你别担心。”

他翘起拇指,流连在勾勒了青釉的杯口,“套出什么情报。”

“蒲城的工地项目,低调复工了。”

许崇文波澜不惊,“还有呢。”

我瞧着他,“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柏承在梅尔外做什么,我极少管制。他如若特意低调,那寻常人是查不着线索的。”

我看着许崇文的眼睛,“你没安插眼线吗。”

他否认,“撤了。”

我说,“蒲城的买卖他不会放弃。”

许崇文吹拂着茶面荡漾的茶叶,“海城能否收归囊中,他暂时没把握,蒲城是他背水一战的退路,他当然要维护好。”

“他和谁背水一战。”

茶面的叶末散散聚聚,飘浮不定,他索性用杯盖掸了掸,“凡是妨碍他的,有争端的,有矛盾的,他都战。柏承好战,这点像我。”

许崇文饮着茶水,“我死活不放权,他有意强攻篡位,也会分析局势,分析胜负率,赤手空拳篡位吗。梅尔的董事局,商场的同僚,谁是省油的灯,砝码多则支持者多,砝码弱则树倒猢狲散。蒲城是柏承的积蓄,是他的供给所在,他不可能任由其瓦解。”

“崇文。”我试探问,“你要插手吗。”

他说,“有些事,我在考验你的应变。”

我愕然,“我?”

他笑着说,“你不是有幕僚吗。我不赞成你过早的将幕僚引入麾下,亦不赞成你过早将他们引入公司,我相信你的眼力,不相信人性。女人有贪嗔痴,男人有色权欲,你既要拉拢幕僚,他跟你的伊始,是一张白纸,你务必千方百计在白纸上书写,越满越好,越满旁人越无从下笔再改写。你要抓住他最深刻的弱点,像钉入铁板的铆钉,牢牢地吸附住你的军师,你的智囊。”

我深吸气,“崇文,柏承怀疑我,他很怀疑我了。”

“林姝。”他打断我,“我在筹谋退位,不只是名义的退位,我会交出少数的实权,移到你手上。届时多方人马紧盯你,你有半分的软弱,后果是不乐观的。”

我撕扯着裙衫,用来纾解自己的压迫感,“我手上的实权,是暂代吗。”

许崇文转动着大班椅,“实权本身的价值,不值一提,它是有限度的,你暂代它,我的小儿子回归再过渡到他手上。可林姝,使用权,发挥权,是归你所有的。你利用暂代的实权创造的更优渥的价值,财富,人脉,也是只属你的。一个坐拥庞大的价值的女人,重新俘虏一个征服过你的男人,不是很痛快的反击吗。”

我呼出口腔内憋了太久的一团热气,“我记住了。”

我陪同许崇文折返海城是在次日中午,高铁驶入海城南站,梅尔的几名高层便恭候在出口,他们迎上风尘仆仆的许崇文,“许董,有一桩应酬是周五改期到今天,您得亲自出席。”

许崇文问,“是什么应酬。”

高层队伍中“广发银行行长最新接触了一位海外客户,有意向注资,且是非执行董事,不参与经管权,只分红,行长很是势在必得。”

许崇文将公文包递给下属,“这等好事,他信吗?”

高层接下公文包,“行长信了。广发是省内发展势头最佳的私人控股银行,商人赚钱嘛,唯利是图是首要,广发的资金流很充沛,每逢周转不开,就有大笔入账,行长也自负,这位海外客户开价注资三十亿,而后会源源不断注资,百亿封顶,广发的董事局都蠢蠢欲动了。”

百亿对私人银行不算天文数字,广发的账面流动固定有数百亿,但同一投资商的注资,所影响的丰厚的连锁效应是不可估量的,代表广发借贷领域的正面性和弹性,行长会活泛心思是情理中。

许崇文拆了西装扣子,我从他身侧帮忙褪下,也递给部下,“邹铭实要我卖他面子的吗。”

下属说,“邹铭实致电梅尔的秘书部了。”

许崇文直奔泊车的街边,“邹铭实原话是。”

下属拉开车门,“您和宋董事长是亲家,他是宋董事长的左膀右臂,广发和梅尔是多年合作户,您无论如何,也扶持他一把。”

许崇文目视前方交错的车流,“广发放款,我偿还利息,从没更紧密的往来,广发谈投资商与我何干。邹铭实强出头,想必他的亲家有求于我,没由头联系我,他担任中间人,广发能求上我之处,恐怕关乎梅尔。”

高层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许董,广发的业务和梅尔不沾边啊,广发的客商肯定和梅尔也不沾边。”

我说,“广发向省内各界金融、个体、娱乐等企业房贷收息,循环放贷,循环收款,银行和企业的规模大,资金链更会时常断档,小钱没用,大钱的窟窿,你填得上,上下家保不齐出差池,良性的不间断的融资是运作的活力。资方对广发注资,不在乎执行董事的权力,他在乎的只有利益,给资方分红,是国内外的私企、中外合资企,必不可少的一环,为什么海外的客户非要给广发注资呢?除非海外是噱头,打消我们的疑窦,压根就是国内的客户,汇款账户设定在国外。”

他们醍醐灌顶,“许董,夫人是与您的揣测不谋而合吗。”

许崇文冷笑,“船舶的款项到账后,让财务部将广发银行的二十亿贷款缴清,切断利益来往,邹铭实还张得了嘴吗。”

“邹铭实现下约你,而你生意上的尾款结清还需一段时日,没有实质的兑现,他哪是好打发的。”

许崇文弯腰坐进车,“你有什么想法。”

“邹铭实今晚的酒局上百分百有广发投资商委派而来的相关人员,你喝几杯就装醉,先敷衍邹铭实这关,然后借口出差,嘱咐销售部抓紧催尾款,闹得动静越大越好,梅尔与下家合同涉及支付尾款的条例是十五个工作日内,款项几天中你收不回,这时再对外放出口风,你要和广发终止合作,哪怕用私人账户的钱还给广发,也即刻就割袍断义,表明你坚决的态度。”

许崇文缄默,他凝视我。

“剩下的,我们拭目以待。宋氏梅尔两方的亲事处境很尴尬,都较着劲,宋铂章是女儿,我们有分毫欺压或者不礼待的行为,都遭恶意解读,就算你们没有过招,宋铂章也占据上风了。广发的资方大概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不买他的账,资方对梅尔的意图没得手,他还会无缘无故的注资吗?广发只能白白兴奋一场,广发行长鸡飞蛋打,他会服软的,他用贷款道德绑架你答应资方的无理条件,你被胁迫,逼急了形同陌路,凭借梅尔的信义和知名度,从任何银行贷款都易如反掌,但海城的龙头企业与老伙伴广发解约,外界必定众说纷纭,广发的独裁和不良诚信是洗不清了,广发为稳住你,稳住口碑,会降息或是原有利率上不涨的前提下持续借贷你。邹铭实为亲家而开罪了你,他同样会主动讨好你弥补转冷的关系,我们是间接给宋氏下马威,宋铂章的肱骨之臣,向你再三妥协,示好,无疑打宋铂章的脸面。”

许崇文自始至终都不吭声,只聆听。

高层说,“夫人,您是预备与广发断绝吗?”

我指正他,“你错了。广发这笔融资的资方点名梅尔,具体索取什么,看上梅尔哪一方面的营生,他们私下商议过,广发行长一清二楚资方提到的条件是崇文很难接受的,触犯梅尔的底线,崇文未翻脸是给足他排场,广发行长失望归失望,也自知罪过,我们要断绝,他能舍得断吗?反而崇文还压他一头了。”

他们笑,“夫人属实是许董事长的贤内助。这个策略解除梅尔的燃眉之急,还反将一军,虽铤而走险,但当下是可行的。”

许崇文隔着车门对我说,“林姝,我赶去应酬,你挑个下属送回家。”

我让司机升起后备箱,把行李塞进箱内,又扣住,“老马,后备箱别开,崇文结束酒局,你驾车载着他回景河公馆,保姆在院子里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