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也不畏人,喵呜一声,居然直直扑下来,撞了个满怀。越郃有点难以置信,猫儿滚热的柔软的身体蹭在前臂,竟然有异样的安心。

猫儿也不吵不闹,就安生着给抱着。它好像认得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甚至可以从浑圆的金黄猫瞳中辨认出自己的模样。

“来喝药了。”圆脸丫头煎好药,只吹了吹就想着早点交差。见着那黑猫,登时放置好药,奔到他身边。“啊呀,这野物儿怎么抱在怀里?别弄脏了袍子,还要送到盥洗房自己洗去。”

“它不是野物。”越郃抬起头,委屈道,拨弄着黑猫脖颈上的铃铛。而后又不说话“那约莫是宫里哪个贵人的宠物,你且放了吧,让它自个儿跑回去。殿下要是发觉了,你皮不要了?”圆脸丫头并不在意,只以为是别殿的猫儿跑来。想要吓唬一下,从越郃的手中接过来放掉。

“我不。”越郃摇摇头,他把黑猫抱得更紧了。

“诶,这.......别真是哪个贵人的,要冲撞到了。”圆脸丫头也犯了难,她不顾越郃的阻拦,硬是掰开手指,又一推。把那猫儿抛到地上去,用脚驱了几下。

猫儿被驱到殿外围墙掉了。

“你可不要这般调皮了。这行宫外那么多将士,得罪了.......把你脑袋砍了。”圆脸丫头还想说什么,看着越郃眼中含泪的倔强模样,兀自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发。

“我听过些天有宫里的来教礼仪。”圆脸丫头顿了顿,“吃药吧,止住风寒,莫要再病了。”

冷风吹了片刻后,药就温温的。

不过药苦涩得蜜饯也压不住,但是丫头心粗,又或者根本没配消苦的蜜饯。

越郃咽了一大口,苦得要作呕,一时顽劣心性上来,摔了碗:“这么苦,我不喝。”

圆脸丫头本来想发怒,又止住了,给越郃擦了擦嘴角漏下的药汁,就离开了。

偏居的宫殿,又只剩下越郃一个人,还有碎了一地的瓷碗。

他最喜在屋檐下坐着,看四季不停地变换。他就像河里的顽石,万物于他不过水点石上苔,一直都是一样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又看见了那只挂着铃铛的黑猫儿,又蜷在梅树上,慢条斯理地舔舐着皮毛。

越郃欣喜地跑过去,积雪融化湿了鞋袜,脚几乎冻得麻木,可是他不管不顾,“猫儿,下来!你别怕我,你过来,我给你......给你带了好吃的。”

越郃把空无一物的手敛进袖子里,高高举起手臂盼着黑猫可以跳进怀里。

猫儿倒是听话。

怀里温热的触感几乎让他落泪,“猫儿,就知道你最好了。”冻得通红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猫儿的背脊,他不敢太用力,怕冰凉的手冻着猫儿。

黑猫不怕人,甚至亲热地蹭着越郃。

“大娘和我说过,取了名,畜儿下辈子也能入人轮。我要不要也给你取个名字,好叫你下辈子也做个人。”越郃把黑猫抱进屋里,“也不好,你不要做似我这样的。”

“早知我逃得远远的了,在越家要挨那厮打,在这又要受冻。我原是不该偷看那活阎王的脸的,长得漂亮得像大夫人房里团扇上的美人。”

越郃本性活络,但在家里无人伴他言语,也生生压过了起初好动的年月,后来就变得寡言,旁人问他也不多声,偶尔藏不住,掩不住孩子的性子,自言自语起来。

“我看着却心生着害怕,她的手冷冰冰的不像人,不知道是不是精怪变得。”

“猫儿,我唤你涟吧,可好?是太傅前些日子教我的字,我总觉得这字好听,字形也好看,我独独这个字被太傅标了红。而且我见了那个活阎王,她的绣帕上也有这个字,真是巧得很。”

“上天是不是听了我的祈愿,还是听岔了呢!我和土地公公说我要逃得远远的,果真是逃得远远得了,但是被一个獠牙阎王鬼抓住了。”

越郃垂下头,长长的发披散着。猫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在铺了褥子的卧榻上扭着身子翻滚“你这活泼样子,一定也很欢喜吧?”

黑猫似是听懂他的话,蓦地抬起头,与他对视。越郃哑然,又并不觉得它听懂了他的话,反而轻点着猫儿的鼻子,笑骂了句“也是,你怎么会听懂。”

不曾想下一秒,那黑猫猛然间咬住他的手指,尖细的牙穿透皮肤,微微渗出血来。

越郃吃痛,却未移开手,任由那黑猫咬着,待到那黑猫微微松开嘴,抽出手指。

“涟,你是想在我的手上留下印记吗?”越郃索性也卧到榻子上。屋顶高高的,哪怕伸直了腿,脚也根本碰不到。

“我好害怕。”久了,越郃摸着猫儿的皮毛,忽地吐出一句。

是啊,谁不害怕呢?

0048 支线(六)回宫

孩子总是习惯把害怕遗忘的。他每日还是会留些时刻复盘那日的回忆,嚼着些稀碎的细节来佐证自己的自欺欺人。

约莫丛菊几开,这种被遗忘的境地就彻底被打破。

“殿下属下领命观察多时,仍是一如常态。“陆涟身边的少女从暗处走来,眼下的青黑似乎在作证她的话。

陆涟安排她去监视越郃的生活,她总不远不近地在暗处看着。然后把事情事无巨细地讲述出来

“青面獠牙阎罗王?”陆涟哑然失笑。

提及越郃的生活时,少女企图保持平静的口吻,但是拔高的音量还是出卖了她的讶异。

这个孩子还挺有韧劲。又或者是察觉到了还是怎样,几年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着。

“他过得怎么样,长高了吗?”陆涟忖度着时岁,也表演得不是那么张扬。像狐狸一样,要把阴险藏于皮下。她一面翻着兵书,不时在关键处标红,一面不经意出口问。

“嗯.....确实高了不少,比小皇子还要高半个头了。”少女又有点惊讶陆涟会问出这么人情味的话,忙不迭点头,举起手大致比量了身高。

“你这般提及,倒忘了,也是许久没见着皇弟了。你去放帖子,过几日邀约皇弟去参加赏春宴。”陆涟忽地笑了起来,摆手示意少女出去。

待人踏门而出,她云淡风轻的脸染上一抹阴影,原先上翘的嘴角耸下来,忽而咳嗽一声。

站起身,拉下门帘,一时明亮的屋内显得稍暗,名贵羽织的布料拼凑成高度不一的篷布,遮住了东宫墙外映射进来的阳光。

陆涟习惯性地捏捏山根,然后扫了一圈周围,活动一下。

她这几年过得很不是那么逍遥自在,副本的身份是个颇具抱负的太子爷。人设便是爱苦读钻研,精通兵法,尤善捭阖纵横。

她为了不OOC,人前是朝堂上气势汹汹、口吐莲花的佼佼者;人后是深夜挑灯夜读争分夺秒的可怜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