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又开了一段路，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我开始感到脖颈有点酸，于是我抬起头活动了几下，然后盯着警车顶部看。

这时候警车慢慢熄火了，我听见李明刚说到了。

6卖了自己的一颗肾

我下了车，走在最后一个。天气很热，脚下是煤渣和干黄的土，踩上去会发出响声。

煤窑是完全封闭的，靠着一座山，外面围了一整圈水泥围墙，上面插着碎玻璃，缠绕着一些电线。大门口有一个人守着，那是一个魁梧的男人，光着膀子，太阳完全地照着他，使他那油腻腻的皮肤看起来黑一块黄一块。

我们走过去，向他说明我们的身份和目的。

“警察？”他似乎不相信我们是警察，挤着眼睛把我们上下打量了一遍。他一直在看，我实在等烦了，拿出了配枪递到他眼前。

男人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还真是警察，干啥啊，上回不是给你们局长送过礼了吗，怎么还来找麻烦，算啦算啦，几个官老爷大驾光临，我先跟老板说一声……”

赵兰和李明刚有点尴尬。我到没觉得有什么，反正跟我没有关系。我把配枪放回口袋里，又拿出烟盒，抽出了一根烟。

赵兰解释说，“不是，你等等，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我们是来找一个人，有事情需要他配合告知。”

“谁啊？”

“名字叫姜道宇。”

“那小子啊，这会儿应该在煤窑里，我去喊他，你们在这等着吧，我们煤窑里不让外人进……”男人说完就走了。我们站着等了一会儿，赵兰捂住了鼻子，“这煤窑的味怎么这么大啊，站在大门口都冲鼻子。”

几分钟后，男人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天气很热，我靠在一棵树下躲太阳，离他们很远，但能看清楚每一个人。

被带来的是一个男人。没错，是男人，一个长头发男人。穿着一身肮脏的黑色工装，头发是黄棕色，不算太长，到脖子和肩膀的连接处。他很高挑，可以说是成年男人的体型。我继续看他。他戴着一个黑面罩，因此我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很快赵兰开始和他交谈，他就把面罩摘下来了。大概是他也觉得热，还脱掉了工装外套。

那是一张很不面善的脸，我看见他的脸上有着很多疤痕。他的皮肤很白，看着没什么血色，那些疤就更加明显了。这时我注意到他的脖颈和手臂，分布着深深浅浅的烧伤，比他的脸更让人不适。尤其是脖子部位，失去了面罩掩饰，有一种让人触目惊心的感受。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能准确的看出来。但我能肯定，他不同于我以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我走过去时，赵兰还在和姜道宇交流。我听到姜道宇说，“要我跟你们走？”赵兰回答，“是的。”姜道宇笑了一声，抱着两只胳膊，“凭什么？”李明刚加入了进去，“注意你的态度，你现在有嫌疑和一起凶杀案有关，我们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姜道宇表现得很无所谓，“不去，我还要下窑，没时间，你们找别人吧。”李明刚被他弄恼火了，“喂，你听不懂话是吧，都说了是你有嫌疑了，我们怎么找别人？”姜道宇哦了一声，然后看向他，“关我什么事？”

我看了一眼腕表，十一点二十三，快到吃中饭的时候了。虽然看他们说来说去很有意思，但我有点饿了，不想待在这里。

“我们照顾了你弟弟五天，他现在正在警局里，你想见他就配合我们。不想的话，我们立刻离开。”我说完这话，姜道宇的表情变了，他用一种凶狠的眼神看着我，“你们什么意思？敢抓我弟弟？”我不想让他误解什么，我向他说明，“不，红巷街按摩店的老板钱金平死了，他死后，你弟弟一个人在店里，如果我们没去勘查现场，他说不定会饿死。”听了我的话，姜道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问我能不能让他和弟弟见面，我点头。他让我们等一下，然后离开了，几分钟后，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跟在我们身后上了警车。

到了警局后，姜道宇想立刻见到他的弟弟，但我让他先做完笔录。他表现得很焦躁，路上一直在东张西望，直到跟着我们进到了审问室。

李明刚去旅馆接小傻子了，审问工作还是我和赵兰进行。因为姜道宇的资料我看过了，一些基本问题我懒得问。

“钱金平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煤窑里，一个月有一天能下山就不错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姜道宇翘着腿，笑嘻嘻地看着我，“怎么，你们怀疑是我杀了他？”

我没有掩饰，点头。

“你们倒是没找错人，我的确是巴不得他死，我天天都盼着他死，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赵兰敲了敲桌子，打断他：“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注意你的言辞，这是在公安局。”

我说，“你曾经拿了五百元去钱金平店里赎人，有这件事吗？”

姜道宇的笑僵住了，脸色阴沉下来，然后死死看着我。我感到他的样子就像一只动物，一只怒气冲冲的，即将要咬人的野狗。铱一0３79６8２1裙，还有其他h篇

他看着我说，“对，我去了，我拿着五百块钱去的，一分都不少。但我连弟弟的面都没有见到，钱金平那个狗日的，他敢骗我，他敢耍我，让我再去凑三百块给他……”

“钱是哪来的？”赵兰问他，“你今年只有十七岁，我们调查过了，在黑煤窑的工资很少，你别告诉我们是你存的。”

姜道宇没说话，赵兰又问了他一遍，“回答，钱是哪里来的？”

“让我见我弟弟，见到了，我就说，我什么都说。”

“哎，你这孩子……”赵兰用钢笔往桌上磕了一下，那声音很响，我的耳朵受到了刺激，皱了一下眉。我听见她说，“我们是警察，说了会让你见，就一定会让你见，明白了吗。”

姜道宇歪着头，笑了笑，声音就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警察？我不信警察，我从来不信警察。”

他的笑脸突然垮掉了，然后猛捶了一下桌子，“装什么好心，你们是警察，是警察又怎样？警察有什么用？为什么不管我弟弟被卖？为什么不管我被卖，为什么不取缔那个黑煤窑？现在，你们破不了案才会来找我，还拿我弟弟威胁我，我不相信你们，我谁也不会相信。”

“让我见我弟弟，我要见到我弟弟，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说，随便你们怎么样。我皮糙肉厚，打不死烧不死……”姜道宇说完，翘起了二郎腿，又摆上一副笑脸，朝我们笑。

我没说话，看着这个阴晴不定的人。他的脸在虚假地笑着，他的拳头放在桌上，指节被挤成红白交错的样子。这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皮肤实在是很苍白，此时在室内，比在太阳底下更加白了，甚至于白得发惨了。于是我又去看了他的脸，他的脸和嘴唇一样是没有什么血色，看着有些虚弱。但他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虚弱，和正常人没什么不一样。我猜测，他或许有某种疾病。

“我们什么时候威胁你了？还有，我们是刑警，只管办刑事案件，其他事情……”赵兰要和他争辩，我阻止了她。我非常清楚，这样的争辩是没有意义的。况且我们没有必要向这个人解释什么。

我和赵兰离开审问室，在走廊里等着。我想着一些事情，抽了一根烟。大概过了十分钟，李明刚来了，他身后跟着那个小傻子。小傻子走路呆呆的，像是刚睡醒，脸上的表情也迷迷糊糊的。

“不是让你开车去接人？怎么现在才来？”

李明刚说，“兰姐，谁知道他躲床底下睡觉啊，我在房间里找不到人，还在旅馆周围找了半天……”

小傻子看见了我，他对我笑了笑，还对赵兰笑了笑。看他的样子，我感觉他的确是一个傻子。赵兰带着小傻子到接待室去，然后再让姜道宇站在走廊里，隔着小窗往里看一眼。

“小允。”姜道宇叫了一声，他很高兴，那种虚伪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不过后来在和我们对话时，又重新出现了。

回到审问室，我靠在墙边站着，李明刚和赵兰坐在椅子上。我坐久了，总觉得腰酸背痛，索性就不坐了。

“现在，你能告诉我们，你那钱是从哪里来的吗？”赵兰问。

“警官，这件事和杀人有关系吗？你们办案子，不问点有用的，净打听别人的钱是怎么来的。哎我说，你们当官的是不是都这个德行？”姜道宇往前凑了凑，他的手臂放在了桌面上。我看见他皮肤上的烧伤，凹凸不平，泛着一层暗沉的红紫色。

赵兰被他气到了，“什么当官的，我们是警察，不是当官的，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另外，你已经见到你弟弟了，为什么还不配合我们？”

姜道宇忽然举起双手合到了一起，对赵兰做出一个祈求的动作，“好好，对不起，警察姐姐，谢谢你，谢谢你们……”语气仍然是吊儿郎当的。

赵兰扶了一下额头，继续说，“需要你回答的问题，当然都是跟案情有关的，请你配合。”见姜道宇还不搭理，李明刚恼怒了，朝着姜道宇大声喊，“你什么态度啊，你弟弟这些天被我们安置在旅馆，吃得好睡得好，我们谁都没有亏待他，你现在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