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毕竟不会直接蒸发，宋年和她身边的人还是会有与外界各种无法避免的联系，这种隐藏能奏效多久，无法得知。对于达姬来说，至少暂时能帮忙掩饰一阵子，且拖得越久越好，最好能久到她整顿完双方，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之后。
是的，整顿双方。原本最初的时候，想的只是把让她感到不适的地下区搅翻天，改变一下那里的规则，后来也想过改变地上区的坏风气，但很多时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就像现在，她不仅还算顺利地收拢了地下势力，带着他们长期停留在了地上区，还由各种意外推动让地下人有了和地上人和平相处的机会。虽然联邦的历史上没有女士作为领导人的记载，可既然都是皇室血脉，她怎么就不能争一下了，她的背后已经有了几乎整个地下区的人在撑腰，还有隐藏着的力量，比起那些每天吃喝享乐的族亲们，怎么看她都很有赢面。
一个细节是，虽然地上区远比地下区广大，可低迷的受孕率、胚胎成活率、生育率等等让地上区的人口竟然和环境恶劣、肮脏混乱且意外死亡率颇高的地下区人口相差无几。究其原因，也许是地下人真的太能生产了，可能这就是生命找到的答案，毕竟如果地下区没有这样的生育率，约莫早就剩不下多少人了吧？在地下人能于地上区长驻之后，达姬特意收拢照顾过不少地下区特有的、神志不清的游荡孕妇们，想要改变些什么。然而她们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每天失神地行走或长久地停在某处发呆，然后摸摸肚子，脸上洋溢起虚弱的笑。不过普通人里倒是没再出现这样的孕妇了，也许，算得上好消息？
既然人数差不多，也许很多人会以为地上方掌握着更先进的武器和更充足的弹药储备，赢面很大，但达姬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其实地上区远没有地下人想象的这么富有，在千百年前的灾乱之后，很多东西的储存量都不多了，弹药这些当时想来不是生活必需品的东西早已停产，以留存出原材料供给他处。又在百年前划出地下区域的时候，于各种工程中消耗了许多，就算因为这次战争而重新开启产线，恐怕也造不出多少东西。
在生活的范围被划下界限之后，本就失去了很多地盘、且再也没能和外界联系上的联邦早已经松散了很久。皇室也更偏向于一个象征而非实际掌握领导控制权的一方，每次决议都是由皇室、贵族、军队等等各方势力共同参加会议，制定并票选出结果来，新王的归属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所以最终，达姬到达那个位置居然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轻松，在她拥有远超所有势力的力量时，连路上的阻碍都没剩下多少。没有人敢追问这位公主在失踪于地下区后经历了什么，知道内情的少数人也不敢胡乱言语，而她又是怎样成了地下区势力的领导人，怎么让那样的人间兵器愿意听命于她的，就更无人知晓了。
以公主身份参与王位争夺战，又借助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一步步走上那个位置后，这位新王可不像是以前的王那样几乎只顾着享乐，她暗中施压使会议各方能够通过并颁布各项变革政策，给有贡献的各方不论是地下还是地上人结算奖励……
以缓慢的速度、谨慎的态度让两方人民接触，共处，逐渐产生联系和信任，后续就是等待时间流逝，希望有天大家能发展融合成为一个大团体。
同时，她没有忘记抓住机会适时清算那些贪婪腐朽的，已经在暗中违反联邦律法的家伙们，其中自然包括以权压人的秦家等贵族、将人们运送至地下区的背后势力、做违法实验的研究所等等，为此，贵族势力迎来了一番彻底的洗牌。尽管来得晚了一些，还是希望能给在这些年里受到伤害的人们一些慰藉。
说起来，她早就对很多东西感到不满了，但彼时不曾肖想过那个位置，也没想过会有由自己来重新谱写规则的这一天，可如今，为了另一个目标拼到尽头的此刻，她拥有了这样的权利。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两年。
所有人的生活都回到了正轨，宋年则过了一段相对来说很是清闲的日子。此前她在收拾完怪物之后，很自然地就把它们散佚的瘴毒收走了，之后花了半年左右来消化吸收为己用，在这个过程里，她由一些细节处的表现推测自己无法亳无限制地一直把瘴毒往自己身上揽，遂暂时放弃了去把地下区那团碍事的瘴气云吸收的想法。
在某次锻炼能力的尝试中，发生了些小小意外，让她发现自己可以随意变换自己的样貌了。不过变化成别人或者其他的东西很容易出现误差，结果变成缺胳膊少腿的诡异模样，倒是她自己各个年龄段的样子，变化起来很是轻松，偶尔还能拿来逗逗典星玩儿，甚是有趣。
不过要注意的是，如果变化的是身体很小的造型，毕竟物质们再怎么压缩也有一个极限，所以会有一大团属于她的各色雾团飘在身旁。她的雾团色彩丰富，其中不泛明艳闪烁之色，看着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倒像是某种神秘而迷人的，传闻中天空之外更远处的星云。当然，这部分就是典星单方面的想法了，毕竟宋年主观上并不会伤害他，所以那些雾团同样对他无害而已，若是让旁的谁来看见这场面，第一反应定然是转身拔腿就跑。
既然一切已经稳定起来，也因为眼下没有改变地下区恶劣环境的办法，宋年退而求其次，向达姬稍微提了提要在未来把仍留在地下的所有人类迁出的事情，达姬同意了并表示自己本也有这个打算。为此，宋年最后回了一趟地下区，她准备利用自己的能力先找出每一个异鬼和有变异趋势的人，提前关注不稳定因素，并让这些家伙尽快离开地下区，避免有谁借此生乱。
宋年拒绝了达姬找人来给她带路的提议，本想自己一个人解决的，典星却硬要跟上来，想想如今她要护住他倒也轻松，便同意了。
第117章 故地重游
宋年和典星从最近的道路下到地下区，一路前行，便可见到之前还算亮堂的城区里，如今灯光烛火剩得已经不多。更别说本就人烟稀少的区域了，那真是四处都昏暗得难以分辨，每每有不知从何而起的阴风呼啸着吹过时，典星就下意识的贴紧宋年，引起后者的阵阵轻笑。如今的地下区，看起来大部分东西都与宋年离开时变化不大，只是在缺少人维护的情况下，一切显得更加荒凉罢了。
有能力傍身，宋年一路揪出来不少特别的人，这些人长久的停留在地下区，各有各的原因，总之大部分都是不愿意离开的。如果让其他人来动员这些驻留者，可能难免要费一番口舌，不过宋年没什么耐心，几年前她就能精神控制几个女生，如今更加壮大的她自然有不动声色间影响人们思维的方法。她只需要把人找到，他们就会打从心底冒出“是时候离开地下区了”的想法，然后主动收拾好重要物品，并选择就近的通道离开，上面已经安排好了人接应。
这么做似乎不算厚道，但为了社会的稳定繁荣，她必须这么做。她负责找到他们，达姬会做好后续的观察，收留，教化，看管之类的工作，不会再有人要求他们利用那份特殊来做事了，无论如何，她们都希望新世界能给这些小家伙更加光明的未来。
而在更远的，未来的规划里，地下区会被完全封死一段时间。到时候再没人和物资可以进出地下区，以地下区贫瘠的物产，加上这些特殊的人隐藏自身的本事，很可能会被大部队遗忘，滞留在此的人恐怕只能断水断粮直至死亡。而迁去地上区，哪怕最差劲最懒惰的人也能得到每天的食物补给，怎么也不会饿死，更何况目前整个地上区需要人手的地方很多，遍地都是机会。两相比较，宋年让他们非完全自愿地背井离乡也就没那么可恶了。
两人走着走着，再次来到了安娜奶奶的小花园里。若是能无视满院积了厚重灰尘色彩黯淡的假花、疯长之后又枯死的及膝高的杂草、四处飞舞的蝇虫，到还算有那么点儿故地重游的乐趣。宋年看了一眼这破败的小院，摇摇头，就要拉上院门退出去，却被典星喊住。他一改一路上神经紧张、提防危险的样子，对这个已经大变了模样的院子显出了十足的兴趣来，抬脚就要往里跑。
宋年虽然不解，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她伸长手臂快速揽住了他，抢先走了进去，蝇虫便四散奔逃，留下了安静的一方小院。放开手任由典星冲进她打开了门并感应过不存在危险的房屋里，宋年却停顿脚步，打量起眼前墙壁上明显远超过预期的磨损，以及其上明显的，由刚刚那些小小生命造成的细小坑洞，她略微皱起眉头。别人的家她不够熟悉，无法判断那些或残破或倒塌的建筑是因为什么而形成的，可如今有了熟悉的建筑做比较，看来，难道是这些小小生命？有她的地方，向来是没有蚊虫蚁兽会主动接近的，她还真不知道它们有如此的破坏力，要知道富有的安娜女士的房子可是用了很不错的材料加固过。
是狩猎区那边出问题了？但是，达姬早就安排了人在那里留守防备，也没有提到过那里有什么异常。不，仔细想来，狩猎区里似乎并没有多少这样嗡嗡飞着的蝇虫，那边常见的变异动物体型也更大，而且狩猎区里的家伙更加凶残，不可能一见到她就跑掉。不过，反正是顺路的方向，等到了皇后区，还是可以去再确认一下。
之前地下区自然也有这些似乎无处不在的蝇虫，只是它们不喜欢清洁灯这些装置，可地下人大多不可能不用清洁灯，所以蝇虫通常不会成群结队的出现在有人的地方。等到地下区的人类和人类活动减少之后，蝇虫才终于显现出它们狰狞的一面来。
看来，如果留着地下的这团瘴气，就算没了通道层的怪物，也没了人类，却还是有隐患存在啊……
她可不敢打包票能够清除所有的蝇虫以及它们蛰伏而生下的，气息微弱的卵。哪怕猜测这些乍看之下不起眼的小小生命会带来一定的破坏，她也只能把这个消息传达给达姬，让达姬想办法在两区相通的道路口处进行防备和灭杀。不过，这片土地没了人类带来的各种垃圾的话，蝇虫应该不会有太多资源可以消耗才是，希望它们不会有成了气候的那天。
典星已经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明明是他呆过的地方，可他还是对一切表现的那么新奇。用他的话说，当时是坐着的，和现在可不一样。在他又一次捧着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铅笔啪嗒啪嗒跑过来，问宋年他能不能把它带回去收藏起来的时候，宋年实在忍不住轻轻吻了他一下来止住这人没完的话语。要说那支铅笔，也许是曾经他教她做练习题的时候用过的吧，她已经不太记得了，而他则好像想把所有有关她的物件都搬回去，比如什么已经发黄的校服、用得发黑的橡皮擦、折了角的尺子之类的，已经完全用不上了的东西。
既然有了落脚的地方，宋年也没急着再前进，而是打算就在这休息一晚。虽然如今的地下区大约是没什么人再去计算白天黑夜，昏暗闪烁又一成不变的几盏路灯和已经停止工作的假窗子都无法给人判断时间的依据，不过她的生物钟还算精准，她知道，也快到地上区的夜晚时间了。
尽管略做了一番收拾，可对于这两位已经长大了许多的年轻人来说，宋年的那张旧床铺还是太过窄小。宋年本人是不介意睡床还是睡地板的，可是典星坚决要把床铺让给她，这就莫名其妙的激起了她的反骨，一番争执，结果是两个人一起打地铺。
要说地下区还有什么是几年来未曾改变的，除了头顶那一团瘴气以外，就剩下这一如既往的闷热了吧。
典星贴着身旁冰冰凉的人，眷恋地蹭了又蹭。虽然没做什么事情但也奔走了许久的疲惫让他昏昏欲睡，可闻着她身上的浅淡气味，却不知怎么的一时又有些睡不着，很自然地就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事情。
可能高烧的人并不一定会完全丢失对于外界的感知，也可能是他胆子太小所以即便生病也保持着一丝警惕，尤其是他胆战心惊地来到这个完全陌生又对他充满恶意的区域时。在被当年的宋年刚带回家照顾的好几天里，他都能感受到这位少女的存在，她带着机油和药草味道的气息就萦绕在他鼻尖，她冷得出奇的手无处次抚过他滚烫的额头、脖颈、肩膀……
他记不起是从何时彻底的失去了那一丝警惕，转而完完全全地陷入昏迷中的，也许是紧绷的神经再也坚持不住，也许是从她身上汲取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他唯独肯定的是，她为了方便给他清理伤口，而面无表情把刀尖戳到他掌心里时，他确实有过清醒。因为清醒，所以清楚地记得那样的疼痛，以及后来实实在在被痛晕过去的事。
说心里话，他偶尔也有埋怨，也有不解，毕竟两人的初遇怎么看也不算美妙。特别是她那时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哪怕他死在她面前她恐怕也会毫无波澜地转身离开的态度，常常会让他心生惶恐。然后就是她虽然接纳了他，却又做出了对他来说堪称酷刑的举动，虽然后续他明白了她确实单纯是为了帮助他，可当时的那种畏惧却已经深埋在心底，难以根除。
再然后是他自己得了些好处，缠着宋年不放，并被她彻底吸引的阶段，倒是没什么特别。在这段相处之中，他更加确定她并没有故意要把痛楚施加在他身上的意思，却又因此越发困惑，为什么当初她不能对他再温柔那么一点呢？就比如说，那些扎在手心的玻璃渣，也不是非要划开皮肉才能清理干净，只需要再耐心一点，慢慢挑出来也是能做到的……
直到他与宋年被迫分开并忘记她的那年，某天无所事事的他不知不觉间闲逛到了离他家不算远，而当时不知为何有些热闹的，宋岁、安娜奶奶以及那群孩子居住的院落。院落大门敞开，不少人在搬运各种东西，于是典星混了进去，正好看见院落中央，宋河和他的人抬过来几个箱子，说着“清理得差不多了，这几个大箱子是小家伙们的，这几个小箱子是您留在老房子的东西吧？您看看还需要吗，要是用不上了我们帮您拿去丢了。”
“嘿，你倒是大方了，不知道老婆子念旧啊？”坐着轮椅的老太太把箱子拍得梆梆作响，以示不满，可她伪装的怒火却在摸索到累在最上面的那个箱子的平面时一瞬间被熄灭了。
那箱子与其他或金属或木材制作，或雕花精美或镶嵌宝石的漂亮箱子明显不同，它不止小上很多，似乎只能装下几本课本，叫它盒子可能更合适一些；也很是朴素，几乎就是拿几片金属板随便拼接成的一样。它方方正正、平平整整、没有任何花纹，所以能让盲眼的安娜奶奶一下子就认出它来。
她吸了口气，对宋河说：“你打开它，数一数，告诉我还有几根。”
第118章 梦回
宋河不解，但按着安娜女士的话照做了。典星亦有些好奇，便踮着脚偷偷看那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却发现不过是几根略长的针头罢。
宋河惊讶：“嚯，好家伙，这畜牧用的吧？都快有我的手长了。”数出了还有7根并告知了安娜女士。
“动动你的脑子，地下区哪来的牲口？”安娜皱眉，抬手示意宋河把箱子还给她，嘴里很小声地又碎碎念了一句：“六根，还行吧，小丫头没给用完，也算是开始知道惜命了。”
“您是说……”宋河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追问到一半，却又沉默。
安娜奶奶把小箱子放置在膝盖上，盖好并轻轻抚摸着，停顿片刻才开口，那语气似在回忆：“你知道她的性子，倔着呢。”
“异鬼大多有属于各自的、短暂提升实力的方法，其中直接吸收同种物质应该是最为通用的一种，这你知道吧？”她没等旁人回应，继续说：“小丫头的能力驳杂，又多年积累，她的瘴毒含量远比寻常能接触到的空气、雾团、含毒材料这些东西的含量高。她自己摸索出来的结论是，她想要快速短暂提升能力的话，只有一种较为偏门的法子那就是从自己身上提取物质出来并进行浓缩提纯，制作成补充剂，以备不时之需，而她损失的这些就靠平时缓慢吸收那些游离的瘴毒来填补回去。”
“为了保证能够不浪费制作起来很是麻烦的补充剂，她问我有没有可以准确的扎到心脏位置的针头。”
安娜女士说到这里，拍了拍放在她腿上的箱子，说：“我给了她十支。”
“其实不论是学没学过医疗相关的知识，应该都会对于直接把任何药物注射到心脏里而感到恐惧，对吧？不管怎么说，这太过危险。我也是这样劝说她的，然而小丫头说，她是不一样的，如果不通过心脏的话，这些补充剂的效果有限，相当于浪费掉了。可事情如果紧急到需要她动用补充剂的时候，她一定不会希望它们只有一点点效果。她的身体里，血液流动不够畅通，只有通过心脏这样强大的泵体，才能快速被送往全身，发挥它们最强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