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音那时候还小,他对市舶司也没有多少了解,但是他后来知道那时候朝廷四处征战,虽然战果累累,但却把国库耗空了,先帝不是不管,是他有心无力,干脆装作看不见,让市舶司自己解决。
“不管官方还是私下,借贷的条子都有我父亲的签名,除了钱庄,连我父亲的同僚都找他要钱,我父亲求助朝廷无果,自己又无力还债,一时想不开······在家中自缢······那时候每天都有人砸我宋家的门,翻墙进来抢东西,我娘差点就撑不住随我父亲而去了,我小妹体弱,差点饿死······”宋泉已经眼冒泪花,他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幸而段公出手,给了我们一些银子暂时压住了钱庄,又连年帮我们补亏空,我们宋家才没有家破人亡,后来我做了提举,段公又想办法让朝廷提了市舶司的预算,否则我这辈子也无法造出来这艘战舰······”
白尘音也知道,段道言能在朝中获得诸多拥趸,确实是为燕国做了不少的实在事,威望也是这么一点点立起来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死心塌地跟着他的段党。
这宋泉算是忠义之士,只是为了一个义字搭上自己全家性命······白尘音不信宋泉就铁石心肠,全然不顾亲人死活,只为了逝去的恩公就和皇权对抗到底。
“当初你宋家为了活路求段家,现在你拼上一家人的性命报答段家,虽然不成,但至少已经尽力,这恩情可算是清了?”
宋泉点点头,却忍不住又流出泪来,颤声说道:“清了···清了······”
他谋杀皇帝是为报恩行义,但自己的妻儿也要因此而惨死,甚至连自己已经出嫁的小妹一家都被抓了起来,恐怕也难逃干系,心中不由悲戚难忍,泪如雨下。
“既然宋提举跟段道言恩情已了,那日后是否能为陛下效忠了?”白尘音看着宋泉骤然愣住的脸,淡淡一笑:“现在你领的是朝廷俸禄,也就是陛下在养你们一家,为朝廷尽忠,不算是为难提举吧······”
“不······我······”宋泉嗫嚅半天,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囫囵话:“白大人,陛下···不杀我?”
“陛下求贤若渴,以仁治国,你宋家遭难时陛下年纪太小,若是当初已经能理事,定然不会让宋家遭此横祸!所以不但不杀,陛下还要赏你。只用了三年就造出这种大型战舰,宋提举实乃我大燕的大功臣!日后你只要忠于朝廷,戴罪立功,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白尘音拍了拍宋泉的肩膀,“一会儿陛下要登船,宋提举给陛下介绍一下战舰,快快把眼泪擦了,可别御前失仪,让你的下属们看了笑话。”
宋泉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慌忙擦了擦眼泪,“那···那在下的······”
“你的家人暂时不能放,但陛下既然让我跟你说这些,就不会让他们出事,提举大可放心。”
宋泉又紧跟着问道:“那······裕王殿下那边······”
“陛下有心放你一马,裕王殿下不会跟陛下对着干的,你只要不承认自己藏那些兵器是为了行刺陛下,裕王迟早会收手。”白尘音想到萧容裕看顾敬之的眼神,轻叹一声:“他真正想杀的另有其人······”
虽然得了白尘音的保证,但宋泉依然无法完全放心,在给皇帝介绍战舰的时候也时不时偷偷往陛下那边看一眼,试图从陛下的眼里看出来点什么。
他想看看皇帝是真的想要放了他,还是只是为了骗他心甘情愿的做一回解说,然后再翻脸不认人。
可惜陛下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是半点没看出来,那位君王喜怒不形于色,唯有在跟侍君说话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一抹柔情,而那侍君······也太不像话了······
宋泉暗暗摇头。
那么大一个男人,再怎么得宠,也不能让皇帝一直抱着他,简直不知羞耻,成何体统。
皇帝也是,既然能为了求贤放过自己,应该是个明君才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后宫侍君卿卿我我,古往今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看到皇帝这种惊世骇俗之举,宋泉忽然觉得皇帝不治自己的罪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萧容裕看着顾敬之披风下露出的半面鞋履。
若是一般人,就算被抱着两只脚也会偶尔动一动,但顾敬之的双足一直都保持着内扣的姿态,脚尖相对,从开始到现在从未动过,如同丝线木偶一般,只有在萧容景走动的时候才会跟着对方的步伐微微晃动两下。
应该是足腕经脉断裂所致,温世敏确实没有说谎。
而顾敬之的手也一直都摆在身前,就连头发飘到眼睛里也没有抬手去拨开,难受的在帽檐不停蹭动,后来实在蹭不开才低声叫了一句陛下,声音含含糊糊,口中像是含着东西,瞪着通红的眼睛泪流不止,直到自己的哥哥终于帮他把头发拨开才再次安静下来。
顾敬之竟然四肢经脉俱断。
足不能行,手不能握,内力淤塞无法运转,别说动武,连自理都不能,此生行走坐卧都需要他人帮扶,就连便溺都······
温世敏还特意交代他不要告诉顾敬之关于家人的事,说是陛下想要给侍君一个惊喜。
萧容裕看着如同家猫一般被人抱着的顾敬之,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武功尽废,又以为家中父母兄弟惨死,顾敬之为何还能如此平静的躺在自己仇敌的怀中······
难道被用了太狠厉的调教手段所以臣服?
萧容裕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压了下去,让他相信顾敬之愿意做奴,不如让他相信顾敬之会喜欢男人。
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顾敬之在用美人计,只不过这次的对象不是自己······
“冷不冷······”萧容景拉了拉顾敬之的兜帽,帮他把头发塞好:“看的差不多了,朕带你回船舱歇息一会儿,很快就能返航。”
顾敬之轻轻点了点头,靠在皇帝的怀中,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远处的萧容裕。
两人遥遥相望,目光一触即分,顾敬之已经被皇帝抱着走远了。
萧容裕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
第279章 : 274 装箱放置,下体塞满炙热银球驱寒,侍君被烫到哭求
天上阴云密布,西北风吹的人耳朵都要冻掉了,文月英正带着人给守夜的宫人侍卫发放披风和暖身的姜汤。
“谢文姑姑~”在大门口值守的年轻护卫喝了一口姜汤,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口气,“我这条命啊,就靠这一碗姜汤给续上了······”
“是陛下体恤诸位,特意让御厨做了姜汤为大家解寒,”文月英一笑:“这眼看着就要下雪了,护卫们不畏严寒尽忠职守,实在辛苦。”
“哪里哪里,为了陛下当差,应该的。”客套话该说,但心里话也憋不住,护卫紧了紧身上刚裹上的披风:“没想到福清这地方会这么冷,我之前听别人说这边一年到头都不会下雪的,这次来了我才知道,都是骗人的,早知道就多带一件厚衣服了······”
“福清的冬天只比京城稍微暖和一些,有时候也是会下雪的。”文月英老家离这里不远,这里什么气候她一清二楚,这次忽然下雪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但御驾在此,这雪是凶是吉都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能随便置喙的,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定就会掉脑袋,说话必须要小心。
唯一让文月英感到庆幸的是从临州出发之前就给宫人们临时置办了冬衣,本是准备在快到京城的时候才换上去御寒的,没想到在这里就用上了。
这两句话的功夫,文月英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已经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其中一小宫女吸着鼻子说道:“姑姑,我们该去下一处了。”
天冷又刮风,全身上下就剩心口那一点热乎气儿,再这么冻下去,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结冰了。
而不远处的另一位守夜卫兵遥遥瞅着那只装满了热乎姜汤的餐盒,看着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可惜他不敢随便乱动,只能可怜巴巴的给自己的兄弟使眼色:你倒是喝舒服了,怎么还跟人聊上了?兄弟我还等着这一口呢!
年轻的卫兵朝他撇了一眼,将空碗还给宫人,笑说道:“怪我多话,文姑姑快忙您的,我这暖和多了······”
文月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无奈一笑,带着人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