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本该是那样岁岁年年。
却又再没岁岁年年。
皮影师从幕后走?到台前?，却又不再是从前?。
被替代的爱人
绘制着精美图案的?皮影在皮影师手下演着人世间所有?能成?为闲谈的?故事, 小?小?的?人?影在留白颇多的?幕布上始终只有?半张侧影，连带着挥动的弧度也被固定死了, 皮影顶着半张精美绘制的?皮相在灯光之下唱着一段段词曲，却少有?人?会刻意想到皮影师眼中，皮影另外那半边惨白干净的?样子如何凄惨。
顾家?的?家?仆听闻了消息赶忙带着人来了这光都不怎么照的?进的?巷子里?，五大三粗的?仆从束着眉头一喊，连带着最后那几个看好戏的人都灰溜溜的走了，只留下台上两个衣着贫苦的?人?和台下双手鲜血淋漓却穿着考究的顾承恩。
那些仆从怎么看都比莫南怀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要能打的?多，但她也只是捏紧手里?的?木板子, 空着的?手拽住木偶的?静下来的?手，打量着四周的杏眼搜索着能够让他们离开的?道路，但无奈身前身后都?被人?墙堵得严严实实，她和颜猷只能像是孤立无援的小兽一样靠的?近些。
木偶不知道害怕，也不知她如今心中惊惧, 只是那样静静站着，或许是落幕时的动作使然，他此时僵直的?身影正对着被家庭医生包扎伤口的顾承恩, 颜猷的?身量本就比常人?高?一些，唱戏时还有?意压低着身子，但此刻戏落了幕，他也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隔着那些人?，站在低矮戏台子上的?木偶空洞的?眼神像是落在了被包围保护在中心的?顾承恩身上一样, 双手被钢线勒下几块血肉都?没?感觉到疼的?顾承恩注意到颜猷一直面向着他, 无端感觉心脏像是针刺一样难受，医生缠着的?绷布止不住的?渗出血红色来, 像是戏台上梅妃葬身的?梅树的?盛放。
顾承恩的?眼角迟来的?泛上酸涩与殷红，他身上沾着巷子里?常年无法被扫除的?灰尘, 手上的?绷带缠的?手骨几乎不能动弹，家?仆数十人?围在他身边，却又像身边空无一人?，台上的?颜猷只是看着他，不动一丝一毫，像是不再对他有?任何情绪一样。
像个真切的?木偶一般规矩的?过?分。
“老爷......？”
他撑着家?仆的?手站起，迟来的?失血导致的?眩晕找上他，没?在意刚包扎好的?伤口，顾承恩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家?仆，步履有?些摇晃的?慢慢向着那台子走上去，原本被打理好的?黑发也沮丧的?落在额前，挡在颜猷面前的?少女用?木板子示威，但却没?引起顾承恩的?在意。
原本就只是苟活在世上的?躯壳一具，也没?的?时间去在乎旁的?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莫南怀本意也不想再招惹这位常常登报的?顾老板，可顾承恩无端砸了他们的?戏台子，还把自己弄得一手伤痕，更是一次次的?想要碰她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带回的?人?，她不敢惹顾家?，也不敢退一步。
大不了就一板子把人?敲晕了，也不怕这么多人?没?人?把他带回去，赔钱的?话，抗一抗也过?得去，什?么样的?日子她没?见过?，重来多少次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
眼看顾承恩不回答她，自顾自的?走近想要伸手去碰颜猷，莫南怀眼一闭心一横就要砸下去，周围的?家?仆赶忙冲上来，却也快不到那一瞬间。
莫南怀听到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但她感觉得到手里?的?木板子没?落在旁人?身上，反倒是她的?手腕被冰凉的?手掌握住，奇异的?平滑冰凉，像是上了蜡的?榆木。
不敢置信的?睁眼，她看见木偶那完全依靠后天用?榆木制成?的?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将板子砸下的?动作制止在半空中，连面前的?顾承恩也睁大了眼，嘴角带着要笑不笑的?弧度，像是见到希望的?乞丐一样可怜。
莫南怀仍旧未回过?神来。
莫家?的?巫蛊之术早就败落的?不成?样子，又没?几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连带着她当年带着颜猷的?尸体求救的?时候，长辈们也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翻出半本残卷丢给她，根本无人?知道用?制作巫蛊的?术法将人?复原能做到何种程度。
或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或许醒过?来，却又和活死人?一样。
莫南怀将颜猷的?尸体缝合后，念了大半宿的?经文?才敢真正跟着古籍去施展那些为人?不耻的?术法，她哪有?时间和旁人?一样前后思?量，连婚事都?被当成?肉条子卖掉的?人?，光是能活下去就已经用?了许多的?力气，几乎只有?拼死一搏这条路可走。
皮影师确实醒来了，却又和没?醒来一样，睁着眼，关?节也能自如的?摆动，可就是和洋货铺子里?的?人?偶一样呆愣，既不会笑也不会哭，只是个睁着眼的?木偶罢了，除了某日听到剧院的?戏曲声，才第一次有?了自主的?反应。
于是这几年莫南怀摸索着好上手的?弦乐，带着颜猷边摆小?戏台子边寻找那些有?许多奇闻的?隐士，她用?粗布做成?简陋的?戏袍子，还因为不好的?阵脚泄气，但那时候皮影师也只是安静的?穿好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像是在笑。
也可能只是莫南怀思?虑过?多的?幻觉罢了。
但眼下，她视作最后一个亲人?的?皮影师突然有?了别的?动作，虽然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顾承恩，却也让人?忍不住雀跃，莫南怀感觉鼻腔里?突然泛上酸涩，眼睛里?也突然多了一层雾气，她从前不喜欢哭，但如今，却是怎么也忍不住。
“哥......？”
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句，哪怕这所谓的?兄妹之名是她单方面安上的?，像是一直苦苦支撑着的?幺儿?找到了能示弱的?依靠，莫南怀不敢回头看，但握着她手腕的?手只是有?些僵硬的?取走了她手里?的?木板子。
而后脑袋上一沉，有?人?不熟练的?拍了拍她特意剪短的?、好打理却也毛躁的?短发。
这次不是她思?虑过?多的?幻觉了，莫南怀慢慢回头去看，还带着潦草浓妆的?人?唇角带着笑意，比先前呆愣的?木偶要鲜活的?多了。
但颜猷的?眼神依旧落在顾承恩身上，虽然他脚步不曾挪动半分，就只是那样看着面前有?些狼狈的?顾老板，无比真实，不再是梦回时某瞬的?臆想，那样的?眼神像是让顾承恩确认了什?么，猛地快步上前，在莫南怀反应过?来的?瞬间，将一直将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颜猷抱住，木偶撑不住这股力道，带着顾承恩一并向后倒去。
从领家?买来的?红布原本只是做着撑场面的?装点，眼下被两个大男人?砸进去，苦苦支撑的?杆子折断，那染成?鲜红的?麻布将两个人?包裹起来砸进缓缓照进角落中的?光亮中。
红布隔开了灰尘，连带着将木偶身上会割伤人?的?钢线也与皮肉隔开，顾承恩无比靠近的?感受着对方身上不再炙热的?体温，长长的?红布落在他们身上，光隔着布块撒进他们中，像是某年某日的?烛火，摇摇晃晃，带着别样的?光亮。
那时的?烛火中是青年清俊温和的?眉眼，也是他们二人?交叠的?手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下的?日光照出的?是青紫色的?皮肤和拼凑的?面庞，哪怕浓妆也遮盖不住的?翻着血色的?死气，
他们一翻动作，梅妃那本就不稳的?凤冠也不知道掉在何处了，散落的?发遮住了大半面容，顾承恩手上缠满着绷带，但仍旧缓缓揭开那片黑发。
那个让他念了许多许多年的?青年被拼凑着出现在他面前，滚烫的?泪在颤抖的?眼睑下止不住的?滴落，家?仆们和莫怀南都?想要将他们再次扯开。
在那长长的?红布被人?为的?扯开之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承恩只是垂着眼，仰头带着决绝的?吻上颜猷那温热不再的?唇，甚至只能感觉到榆木的?平滑冰凉，可也让他欣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那红布被揭开的?越来越多，如今时代，男子亲吻男子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顾承恩一清二楚。
上辈子，他听了颜猷的?话，藏了一辈子，成?了后世敬仰的?顾老板，那辈子他们的?一生平淡温馨，可却始终有?遗憾隔在他们之中，那段情直至入土都?不能在人?前显示。
而眼下，他顾承恩都?被偷走了多少年的?时间，都?被篡改了多少原本该有?的?人?生，他都?要数不清了，光是回忆，都?要把他的?心挖出窟窿来，于是他不再思?前顾后了，那鲜艳的?红布就当是他们今生，潦草无比的?红双喜字。
顾承恩闭着眼，不曾将唇撤开，他默默猜想着那些人?看见叱诧风云的?顾老板吻着一个男子会是怎样的?反应，想着日后的?小?报该如何污蔑于他，他想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该怎样才能将被偷走的?那些年再换回来。
他早就准备好了，却在最后一层红布被揭开的?时候，被一股力搂进怀里?，连带着错开了那个吻，将他禁锢在僵硬冰凉的?身躯里?，顾承恩感觉不到体温与心跳，却又无端的?感觉，上辈子的?某一瞬间重演。
每年隆冬，青年总会在庭院那绑满了红布条子祈福的?冬青树下将他抱在怀里?，任一阵风吹过?撒下树梢上的?点点雪花落在他们发间，虽然大半都?被青年挡住，只有?小?点落在顾承恩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