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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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就是个勉强看得过去, 却也破破烂烂的木偶而已。

“颜猷......?”

顾承恩不敢相信一般呢喃,他手掌下的关节冰凉彻骨, 却又让人无比的感觉到最真实的一切,上了蜡的榆木诡异的平滑, 连人的肌理?都感觉不到,木偶半张脸的浓妆都遮不住下面隐隐透出的木纹。

旁人只当看个热闹新奇,却也会急匆匆丢下铜板快步离开。

活人制成的木偶无端端就让人觉得可?怕诡异,像是从土里?新挖出的尸体有了活气,人们好奇的张望,却也避讳久待,像是对?妖邪之物的惊惧与探寻交杂,顾承恩去触碰木偶的动?作,吓得看客们向后退了几步,嘴里?发出惊叹的声音。

“诶,那是顾老板吧,他就那样冲上去,是真不怕啊!”

“诶哟,人见的东西多了,咱们觉得新奇的,说不定洋人那早就流行过了,见怪不怪了!”

“说的也是......”

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台上僵持着的两个身影。

顾承恩的呢喃没有得到回应,但?他注意到钳制着木偶关节处的钢丝,在适宜隐藏的暗处一亮一闪着,像是抽了丝的绸缎。

他脑子乱的像是一滩浆糊,来不及多想什么,眼看着颜猷就要再次顺着鼓点演着结局注定悲戚的梅妃,伸手死死扯住那些?钢丝,哪怕丝线卡进?血肉渗出大片大片的血色来,看客们看不得这沾着血色的表演,赶忙散开。

一身西装的顾老板死死扯住那些?非血肉可?制止的钢线,一圈圈的缠紧,一瞬间就在那双拨弄商场风云的苍白双手上留下一道道吓人的疤痕来,血珠止不住的往下渗,紧绷的钢线像是要勒到骨头的瞬间才能停下。

连带着木偶的动?作也迟缓的不能再迟缓,一顿一顿的,像是生?了锈的剪子一样。

也像是被吊在车后绕城拖拽而不断颠簸至血肉模糊的尸体。

“你放手!”

啪!

随着木板子敲在顾承恩手骨上的身影,寻来结实板子的莫南怀将人从破烂的小台子上推开,吃痛卸力的手也再困不住那些?刺进?血肉中的钢线。

皮肉与血沫子炸开在空中,顾承恩从不高的台子上跌落,坐倒进?街边的灰尘里?,精致的眉眼上沾着血色,却还是死死看着台上的人。

穿着男装的少女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明明自己没把握的发抖,却是一步也不后退,手里?拿着着急从简陋的台上拆下的还算结实的木板子,捏的用劲到连皮下都泛着白。

而少女身后的木偶仍旧不断的舞动?着,连带着嘶哑的戏腔也未停下,还滴着血的钢线仍旧控制着梅妃在不宽敞的台上比划着姿势,用铜丝缠的凤冠在暗处只能沾着一点点光来彰显存在,主基调为白的水袖戏袍因为染上的血色而多了几分艳丽。

他们只能看着‘梅妃’唱着独角戏,没人能演喜新厌旧的唐明皇,也没人演的了推动?剧情的高力士,故事里?的梅妃被抛弃在乱世,死于乱军刀下成为梅树下的亡魂。

而现实里?的颜猷也如同梅妃一般,他与顾承恩在乱世中走?散了,他一直停留在原地?等着那个少年归来,却先等来了另一个顾承恩,一个没了心和情的顾老板,皮影师逆着人潮走?到再无留恋的城市里?来,奔赴他为自己选好的一条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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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枪声响起的瞬间,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的颜猷也突然消失在人海中,一点痕迹也都没找到,位置换了人等着,兜兜转转三年才寻回本心的顾承恩站在皮影师消失的位置踮着脚寻找着,繁杂的人潮像是长着一模一样的嘴脸。

那盏烛火在三年前?被毫不犹豫的砸进?水中,连带着烛芯都没法再用了,却被二?十八岁的顾承恩再捡起来,小心的护在怀里?。

可?二?十八岁的顾承恩找不到二?十八岁的颜猷了。

他们原本该有多好的生?活啊,自年少时的第一眼就看见的人,是顾承恩心里?念了二?十多年的清俊少年,他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时,是颜猷将他带了回去,陪他熬过了要命的饥荒和高烧,连他的名字都是少年求来的。

十五岁离开大山的时候,只有颜猷来送他,把那攒的不容易的大洋塞在他手里?,可?念不可?说的情绪两个少年都知道,可?大山却不允许他们挑明了一切,为了走?到光亮里?,顾承恩才来到繁华的城市里?,没上过学?的少年一开始只能做些?苦累的活计。

但?他都扛得住,记忆里?那个温和清俊的青年就是他熬过一切的念想,颜猷给他的布袋子他留的好好的,一点点的往里?填进?更多的银钱,像是一点点为他们能够相守的未来攒下更多的可?能,只要一个能住下两个人的小房子,能在动?荡的时候有个家,就足够了。

颜猷是上天发了善心才送到顾承恩手里?的星星,他连宝贝都来不及,却被莫名其妙的人砸了个粉碎,连那一点点再造的星辰都没有留下给他。

二?十三岁那年刚发家的时候,顾承恩特意找了收钱代?写信的摊子,拿着时兴的烫金信纸让人用着娟秀的字体写了一封信,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竟然能想出那么多肉麻的话来,让代?写的老人都忍不住调笑的看着他。

可?谁都没想到,顾承恩那时候拿着那封信踏进?邮局的那一瞬间,就不再是他,连带着那封信也都变了样子,朴素的外表和内里?随手写的歪斜的字体,没有人注意到顾老板那一瞬间的僵直。

只有忽然落下的嘴角见证了一切的发生?。

那封包含了少年多年心意的信变成了用金钱捶打皮影师脊梁的枪子,连带着他寄出那封信的时间,也变成了二?十五岁,真正的顾承恩被困在那被二?创故事偷走?的两年里?,像是被困死的雀鸟,一点点看着一切发生?,却又什么都无法发生?。

那些?他做不出的故事发生?的莫名其妙,那个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人却被挂在按着喇叭的老爷车后被剐蹭的血肉模糊,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人生?,却无人愿意在事情还可?扭转的时候将一切归还,直到什么都无法挽回的那一天。

二?创故事《剪影》只描述到顾承恩的二?十八岁那年,和所有的童话故事一样,它也没有完整的写完所有人的一生?,过多的留白让真正的顾承恩找到的弱点,被弄错的内容也在此时被新上任的数据库系统更替。

在那一切都尘埃落定的二?十八岁,二?十三岁的顾承恩回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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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最为浓情时的灵魂,却住进?了将一切都摧毁彻底的壳子里?,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狡诈的像只野兔子,在察觉他转变的那天就躲进?了租界里?,靠着政府的特殊保护活得好好的,只有顾承恩日日徘徊的像是无计可?施的恶狼。

原本他二?十八岁的时候,早就度过了那些?风浪,安排好了生?意,和三十一岁的颜猷寻了一个清净却也不落后的地?方隐居着,那是只有他们两人的小天地?,没人会说他们的闲话,也不必游丝商场上的明刀暗枪,颜猷把他照顾的很好,像是十多岁的时候。

顾承恩所求的从来不多,只是需要一个站在他身边从不后退的人,他不需要保护,却需要依靠,只有颜猷能留在他身边,哪怕被针对?的别家绑走?折断手骨也一声不吭,顾承恩二?十七岁那年见到满身伤痕的颜猷,害怕的几天合不上眼守在医院里?。

他害怕一时的疏漏让他什么都留不住。

“眼底下黑青青的,是几天没休息了?”

但?那时候,刚醒过来的人只是这样问他,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布就想摸摸顾承恩的眼下,被顾老板小心的按下,许久未掉过眼泪的大老板那次趴在颜猷穿着病服的肩膀上哭了大半天,才迷迷糊糊的被迟来的睡意带进?梦里?。

但?却也是难得的安稳。

“也不怎么疼,我身体好着呢,没那么金贵。”

那时候皮影师总这样说,也拦不住顾承恩把他按在房里?修养的动?作,金贵的补品成堆的往颜猷身上喂,知道的是养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找什么延年益寿的法子呢。

“你在我这就是最金贵的,别贫了,把粥喝完。”

“好好好~,等我好了,给顾老板唱一出打小人的皮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