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觉得意外,从饶春妞一开始回来说起这门亲事,她就没想过饶家人不同意的可能性,能用她换来十贯钱或者十二贯,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求都求不到的高价了。

她抱着那盆衣服站到腿都有些僵硬,听见里面再次传来说话走动的声音才恍然回神,快步走到院墙拐角遮住身形,看着饶春妞从门口出来匆匆离开。

秋风吹过,脸上凉冰冰的。饶絮摸了摸脸颊,才不知道何时掉了眼泪,她随意擦了两把,抿了抿唇,直到院里又传来刘秋桂的唠叨声才动了动脚走进去。

按部就班的晾衣服,然后烧火做饭洗碗煮猪食喂鸡鸭,面对刘秋桂的埋怨充耳不闻,对方桃雨等人偶尔煽风点火的行为也只冷冷看一眼,饶絮面对他们更加冷漠疏离,和谁都说不上两句话,当然也无话可说。

直到第二日看见李香柳她才轻轻露了点笑意,将自己在山坡上摘的野果子递过去,果子是红色的,吃起来很甜汁水也很多,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算是村里小孩不花钱的零食。

饶絮早上出门去山上捡柴火,发现了几株还没被小孩子摘完,她索性一股脑全摘了,左右留在那里过两天也都得坏,但数量也不多,就二十来个。

李香柳笑眯眯放在腰间荷包里,又挽着她手臂朝自己家走去,“我爹昨儿去了一趟上河村,让我来找你过去。”

李三叔坐在院子里修凳子,村里都是这样,凡是有什么东西坏了,能修的就自己修,实在修不了的再找匠人来,他看见饶絮过来,朝着屋里喊了声,“孩他娘,絮娘来了,倒碗茶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丢下手里东西起身,“进屋里坐。”

饶絮看着他脸上微微凝重的神色,心也有些沉,轻诶了声,刚走进屋里就看见香柳娘田婶提壶倒茶,她急忙拦了拦,“婶子,我又不是什么客,您忙您的去,不用招呼我。”

田桂花从前和饶絮她娘冯竹感情好,两人还差点定了娃娃亲,虽然最后没成但也把饶絮当做自家闺女看待,否则李三叔这几年也不能一直帮衬她。

“得,那你坐着,一会儿就在婶家吃饭。”田桂花笑了笑,又看向外面的李三叔,“你那个破凳子什么时候修不行,非赶着这时候弄,还不快来和絮娘说说那胡家怎么回事!”

“知道了知道了,我洗把手就来,你这婆娘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急!”

田桂花嘿了声,冲出去就要拧李三叔耳朵。

李香柳看着这场景对饶絮吐了吐舌头,挤眉弄眼的,饶絮也眉眼弯弯的跟着笑,这几日的坏心情几乎一扫而空。

过了半晌李三叔进来坐下,开口就道:“我昨天找上河村的人打听了下,胡家家境的确不错,但胡老大这人有问题,这门亲事不能答应。”

饶絮对此早有预料,但凡没有问题,真是门好亲,是轮不到她的。

是而听了这话她也没露出什么表情来,手指搭在木桌边缘摁了摁,看着略微发白的指尖,从容自若道:“什么问题,三叔打听到了吗?”

第8章 谁欺负你?我揍他

李三叔一想起打听到的消息就止不住怒火,再一想饶家要把饶絮嫁给这种烂人,他就更恨不得冲去把人揍一顿,又可惜饶二因为这群家人白白送了命,以至于饶絮现在孤苦无依,任由他们欺辱。

“我先去问了胡家附近的人,他们没说多少,只说胡老大之前成过婚,后来媳妇跑了,之后说了两次亲都没成,还传出来个什么克妻的名声。”李三叔眉头紧皱,下意识想朝地上吐口唾沫,余光又瞥见饶絮和李香柳齐刷刷地看着他,急忙刹住嘴咳嗽了两声。

饶絮听见克妻两字眉头都没动一下,她爷奶也说她克亲,以至于爹娘早逝,但她不信这些,要是胡老大单纯只是因为所谓的坏名声找不到合适的姑娘,所以才看上了她,她也不介意。

“知道这事以后我心里还是不安稳,可巧在他们村子里又遇见个之前在县城一起做工的汉子,结果――”他说着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碗都跳了起来,愤怒道:“什么媳妇跟人跑了,什么克妻,全是混账话!”

李香柳被她爹火冒三丈的模样吓了一跳,饶絮也不遑多让,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到李三叔这般生气发怒。

李盛站起身来,脸色涨得通红,在屋子里犹如困兽般的转了几圈,呼吸粗重:“胡老大的前一任妻子刚嫁进去没几天,就被他喝完酒揍了一顿,事后说什么酒喝多了下手没轻重,他妻子家里情况也不好,拿了他家五六贯的聘银,所以忍了下来。谁知道那王八蛋之后不仅没悔改,反而下手越来越重,一喝酒就打媳妇,最重的一次几乎把人活生生打死!”

饶絮心尖一颤。

“什么?!”李香柳愤愤起身,“那饶三姑知不知道这件事?她把这种人说给阿絮是什么意思!”

李盛看了眼义愤填膺的李香柳,又看向一旁未曾说话的饶絮,眼底情绪复杂,末了只剩一声长叹。

饶絮低头苦笑,连李三叔都能找人打听出来的消息,住在上河村的三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是贪图胡家富裕,想从中捞油水罢了。

李盛怒气不减,但看在饶絮的份上收敛了许多,沉声道:“胡老大的媳妇说是不守妇道跟奸夫跑了,实际上是被他打得受不了,趁胡家人不在家偷偷走了,去她娘家也没找到人,不知死活。胡家为了给胡老大再说上一门亲,所以才传出这种话来,好将过错都推给那女子。”

“上河村的人大多都知道这件事,只是胡家是村里大姓,村长又是胡老大的堂叔,且胡家给出了这种说辞,为了村里汉子姑娘日后好说亲,他们也都捏着鼻子认了,有外人来说亲打听还会互相帮着遮掩下。”李盛想起这里面的门道就有些心惊,若非他之前在县城帮过那汉子一回,两人关系不错,人家也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他。

但凡这里面错了一步,日后饶絮真嫁进去那火坑受苦,他死了之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饶二禄夫妇!

饶絮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还在颤抖的手指,“多谢三叔。您这几日到处帮我打听这些事只怕是费了不少力气,还有上河村告诉您消息的大叔,也冒了险。”

她摸去腰间打算取些铜板出来,直到捏着个空瘪的荷包才陡然回过神,“我这会儿身上没带钱,您稍坐坐,我去取些来,然后您拿去喝茶吃酒,也请一请那位大叔,总不能让人家白说。”

她说着就要起身出门。

李盛伸手欲拦,李香柳也不解的诶声要去捉她手臂,只是两父女都被突然出现的田桂花挡住。

“好,那絮娘你路上小心点,别叫饶家人看见了。”

饶絮点点头,轻道了声好,随即大步走出李家,一路上步履匆匆的往后山去,几个坐在自家门前准备和她打招呼的婶子都有些奇怪。

“絮娘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看她的方向,估摸又是去她爹娘坟前了,唉。”

“她倒是孝顺,三不五时的就要去扫扫墓说说话,可惜就是饶二夫妻两个命不好。”

几个婶子原本就是随口闲聊,提及这些不免又想起饶二受伤时的惨状和饶家老两口的冷漠无情来,纷纷不约而同的转移了话。

李家这边,李盛看着自家婆娘,“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我哪能要絮娘的钱,她自个儿也没攒下来多少银子。”

“是啊娘,阿絮知道这些事肯定很伤心,我还准备安慰她,你怎么就让她走了呀?”

田桂花看着两个一脸懵懂疑惑的父女,顿时嫌弃又无语,手里抹布扔在桌上,一手拧李盛胳膊,一手去拍李香柳后背,“两个没眼力见的,既然知道絮娘伤心难过,难道不知道让她单独待会儿?非得在你们面前哭出来才行是不?”

“絮娘要强,之前我们想给她吃食银子让她日子好过些,她也只拿了吃食却没要银子,就那么点东西她后面不是给我们送野菜就是捡柴火,偶尔还要来家里帮忙。”田桂花说着也忍不住叹气,天杀的饶家,一群臭王八,既要人干活又不让人吃饱,刚开始那两年,絮娘瘦得仿佛风都能吹跑。

“这门亲事有龌蹉大家一开始就知道,但没想到饶春妞会狠毒到这个地步,与其让絮娘在你们面前哭都哭不出来,还不如让她自己待着,好歹能痛痛快快哭一场,发泄出心里的怨气,才好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盛闻言也愁苦起来,饶家虽然都是畜生,但却是饶絮正经的长辈,这门亲事要是他们一意孤行还真不好办。

“等会儿她拿了银子来你也收下。”田桂花又道,看着李盛脸上明显不赞同的神色,她接着解释,“用不用是你的事儿,但要让絮娘心里好过,听见了没?”

李盛闷闷点头,李香柳在旁边也跟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