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她为人确不怎么良善,可也算表里如一,对我与眉姐姐从来都是不假辞色,蛮横的跋扈直白白明晃晃的,完全不遮掩恶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厌恶我们,的确不像那种口蜜腹剑的难防之人。”
“而且,以她平日的作风,出了这样的事,旁人自然会以为我们最怀疑的就是翊坤宫,这样一来,我们便容易贸然与之对上,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反倒容易被忽视,在暗处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流朱恍然懂了小主意思,她道:“沈答应那件事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早早算计好了,环环相扣的,转眼所有能拿出的证据都凭空消失,沈答应无从辩驳只能被冤,可见背后之人心机之深,而单以华妃娘娘这样的性子,貌似并不像她平日所为。”
浣碧也道:“一向倚仗华妃娘娘威势的丽嫔,也是这样的性子,这点宫中人人皆知。”
若说华妃的党羽,倒还有一人,槿汐想起她,但印象十分的少,她道:“比之华妃丽嫔,曹贵人的性子更加内敛,她一向不显山露水的,也从没听过和谁起冲突闹难堪,倒默默无闻的,瞧着只是一心抚育温宜公主。”
“她们三人关系密切,一向被视作一党。假孕这样厉害的谋算,我实在想不出来她们几人中谁能出这样的主意。”甄嬛说着,眼神一凝,“若非要说,那便曹贵人最有可能。那日,她比平日显然要更活泛些,便是她将带血的亵裤给扯出来的。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平时安静,却也难保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浣碧急道:“那到底是谁要害眉庄小主?”
槿汐道:“自小主得宠后,即便事事低调,为人谦恭,却也无济于事,那些人早视小主如鲠在喉,恨不能除掉。沈答应当时前途一片光明,而小主圣眷优渥…..她们若不先翦除一羽,恐危及自身。”
“皇后此人心机深沉,不止我一开始便遭了她的毒计,昭贵人亦受了她不少算计,我为她拖家中寻产婆一事你们也知道,宫中安排的产婆中有两个婆子被收买,事情败露后现在已经被处死了。而这些事,全由皇后做主,若不是昭贵人机敏提前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甄嬛面色黯然下来,紧接着说:“但证据谈何容易,即便知道又能如何,昭贵人一事,最后也是名不见经传的梁官女子做了替死鬼,眉姐姐一事,干净利落的更是死无对证。”
槿汐微微敛眉,出言猜测:“如此缜密,倒像同一人的手法……”
甄嬛眼神扫过众人一圈,正色道:“眉姐姐那里我还会继续想法子,当务之急,碎玉轩上下里外你们要看严实了,茯苓那样的事吃了一次亏,我也不想再有第二次。景仁宫,我就不再多言,话说到这你们心里想必清楚了,该如何便如何吧,别叫人轻易猜了我们的心思。”
“是,奴婢知道。”听得小主这样说,谁也不敢马虎做事,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那位的景仁宫更是要十足的戒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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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敬胜斋。
弘冀裹在层层厚实的衣裳里,只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闭眼好睡着。余莺儿小心地抱着他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他的背,露出的笑是从未有过的。
苏木轻手轻脚地走进,走到近处才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小主,翊坤宫差人带话了。”
余莺儿神情不变,心中有数,她笃定道:“刘畚死了。”
见小主似乎早有预料丝毫都不意外,苏木更觉她敏锐得吓人,同时心中也有了猜测,她问道:“是小主告知翊坤宫刘畚的消息?”
余莺儿想到什么,唇边的笑意扩大,看着心情上好,她故作玄虚一般的说:“一个不痛不痒的开胃小菜而已。”
这意思,是让她做好准备,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惊喜呢?苏木聚精会神开始琢磨起小主的玲珑心思,每每都要逐步分析小主的一言一行,去想那背后暗藏的深意,要花上许久的时间,可若猜中了,便有种意外的惊喜,觉得十分有趣。
这也变成了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的“小游戏”。
“回内殿,叫卫临和张颜海来,我有事情交代。”余莺儿将襁褓放回床上,动作很轻,并未惊醒孩子,她细心地盖好被子,才抬眼看向苏木,迎上她沉思的眼神笑道:“好戏要开场了。”
“是,奴婢去请。”苏木说,心下也有几分期待,她脚步略快地前往太医院。
余莺儿再看了几眼弘冀便打算回去,见她背影已然远去,门口守着的保姆乳母和宫人这才鱼贯进入,看护六阿哥。这是永和宫的规矩,贵人在何处,何处便不能有任何人近身,必得自觉待在殿外守候,只当自己聋了耳朵瞎了眼睛,除非有特别的吩咐或有客前来,否则也只苏木张颜海几人,才能随意进出。
永和宫,已然被约束管教的很好。
第33章 时疫
不多时,苏木带着卫临来了,张颜海早早到了。
卫临将药箱搁好,行礼后便得坐下,桌上备了永和宫常喝的龙井,她偏爱绿茶的幽香和回味的淡淡清甜,而他似乎也很喜爱,每每赏给他的茶在离去前总是见底。
“小主,微臣先给您号脉。”卫临取出脉枕和帕帛,余莺儿感到温热的指腹落下,静静等待结果。
“还好,还好。”卫临很快笑起来,“您已出月月余,这段时间您精心休养,调理得很好,身子基本无碍了。”
苏木也松了口气,看向小主,试探问道:“那药,是否需要更换呢?”
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还没等余莺儿开口,卫临便很快回道:“小主脉象虽无虞,但毕竟产后都还不足三月,之前又虚亏得厉害,即便现在好转,再如何也要继续调养,现在实不是适合孕育的时机,短时间内再有孕,身体恐难以承受。”
卫临说着便又起身跪下请罪,“请小主恕罪,眼下若是顺其自然倒可,可若借助药力有孕,恐伤根本。助孕药虽无害,可毕竟不适宜现在,依微臣之见,可再缓一段时间,再稍三月,微臣再号脉,便可定夺了。”
苏木也觉失言,请罪道:“是奴婢有欠考虑,未曾想到小主身子,是奴婢的疏忽。”
任铁打的身子也没有这么快再有孕,余莺儿本就打算延后些时间,苏木的意思她也明白,只不过是日日陪在身侧看她殚精竭虑算计,最能明白她想要什么,只想着若她再有孕便真正地位稳固,也是真心为她着想。
而卫临更多是医者的本能。
都为忠心之人,她没有怪罪的道理,她笑起来,和颜悦色,“你们各有各的考量,没有对错,都起来。”
“如卫临所言,之后还是调养为主,等几月后再来定夺。”余莺儿说着,缓慢扫量几人一圈,笑容渐渐敛去,神色颇严肃起来,她平日再大的事也是轻松调笑的自在模样,少有这样端了脸认真的时候,想起小主说有要事,几人心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之前也说了,是有件重要的事与你们一同商议。涉及范围之广,干系之大,若走漏了半点,咱们主仆几人就干脆一同吊死算了。”
她又微微笑了起来,末尾语调恢复到平日慢腾腾说玩笑的模样,可提起的心谁也不敢放下半点,都屏住了气,竖起耳朵听小主接下来的话。
大约一刻钟后。
几人听得外面一声鹪鹩的叫声才回神,惊觉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无人敢置喙小主的任何决定和吩咐,永和宫便是在小主的带领下才能有如此地位,他们这些人,只忠心一条,定好心神按吩咐行事,不耽误小主的谋算就好。
只是苏木,她张张口欲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眼中溢上浓重的担忧。
十二月下旬,京城外。
厚实的布巾蔽住了口鼻,愈来愈凝重的神色被遮掩住看不见,小勿子站在高处,垂了眼睛沉默不语。
他的衣裳有股特别的味道,并不是什么名贵香料,是有些浓重的干燥的艾草味。他会识字,但不敢写下,只将这逐渐蔓延开来,人心惶惶的所有情景牢牢记在脑中。
他游走在京郊一带,这里人大多贫苦,条件有限,不受朝廷关注,时疫便是在这里生根发芽,逐渐壮大。一天的时间,几乎将这方天地的惨境尽收眼底。
京城中心还未遭受太大波及,但照这个趋势,也快了。
他回到永和宫,第一时间回禀小主。
“头痛、发热、颈肿、发颐,与之前一致。”小勿子沉了语气,“京郊已经泛滥,如有一人染疫,后必祸及家人。医馆人满为患,百姓哀叫不已,路有尸骨,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