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都觉得自己肾虚。

他不是利己主义者,余恨分明是一个谨慎收敛的讨好型人格,只要你向他袒露心扉,他就毫无保留地全部交给你,一点底线都没有。

我有时候会为了这事生气,大学的时候还为了这件事和他大吵一架,吵架的结果是我气哭了,他被我吓哭了,天呐,我拿他的眼泪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停下来哄他。

他被我抱在怀里的时候还在哭,我的眼泪还没擦干净,就要带着鼻音告诉他:“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你太为别人着想了,我早说过,不要对我和妹妹以外的人这么放纵。”

在此刻我终于理解妈妈当年的烦恼。

余恨是我的镜子,我不理解如何付出,而他则每天想着回报。

和他在一起十年,我们两个彼此都在互补,我早就理解如何爱人,而他则学会从我这里索求。

我曾经和他在南京一座不知名的建筑下,互换了戒指,那是高考后的暑假,书山题海终于离我们而去,余恨被我拉着又进了情天恨海,我一直觉得戒指这东西很神奇,我的母亲当初仅仅收到一枚戒指,就死心塌地要和我的父亲结婚。

年少时我不理解,直到我亲身成为那个恋人,才明白,戒指的意义,就是把一对情侣,变成爱者。

大学毕业后余恨就选择了工作,我学的是中医,比四年制还要多一年,在我还在学校忙着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余恨已经成功进入国企top,拿到数字不少的薪水,他彻底脱离了年少摸爬滚打的日子,足够依靠他自己的力量让妹妹过上更好的生活。

也足够养活一个还在读书没有经济来源的我。

没有靠父母,最多有点吃软饭的嫌疑(我老婆对我那么好让我吃几口软饭怎么了),我们两个在考虑过双方上班地点后,买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余皎皎自己读大学去了,她长大以后不像小时候对我那么撒娇,反而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爱批判我,大概是成长了,知道世界上不止有好人(这点我很赞赏,不像她哥哥一样实心眼,觉得人都是好的),每天总想着我会抛妻弃子,拜托,我哪里舍得,我老婆真的人如其名,超甜好吧?

我不会抛弃他的,十八岁那年我第一次伸手,在五光十色的酒吧里拉住他的时候,我就注定了放不开,一个男人的深情其实很虚伪,但我此刻已经脱离那种范畴,我是以一颗星星,一阵风,一汪碧水的身份在爱他。

从少年到青年,我和余恨已经相伴了十年,再过十年,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就比不认识他的时间还要更长了。

大学里我选修了一学期的哲学,那位教授最爱探讨的就是人类的终极与永恒的概念,太深奥了,我怕我悟了想不开跳楼让我老婆当寡妇,所以我没太在意他的结论。

关于永恒,我自有一套结论。

永恒,就是他眼神里传来的神性隐喻,只要他爱我,我就做他一个人的虔诚信徒。

【作家想说的话:】

余恨靠自己赚大钱那里应该单独标出来改名叫《劝学》

番外三

我的人生从十二岁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时至今日记忆有些模糊了,但我还是能想起听见父母死讯时那一瞬间的心悸。

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真的会产生生理反应,我只觉得心脏沉沉地往下坠,四肢痉挛,当场在医院的停尸间里吐了出来。

车祸太严重了,我父母连进入手术室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盖上了白布,换来一句节哀。

皎皎那时才三岁,她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她了,整夜整夜的哭,高烧不退,这时我才稍微提起一点精神,因为我知道再不努力活过来,我最后一个亲人也会离我而去。

那年我刚刚小学六年级,就已经懂得了死亡的意义。

日子有些艰难,但好人总是更多,我没有过剩的自尊心,我只想活,让我的妹妹也活得更好一点,所以我全盘接受来自任何人的善意,并努力加倍回报。

我知道他们给我不需要任何理由,可我心难安,一定要还给他们才行。

十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宁嗔,说实话,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我早就磨灭了,当时我根本不在乎新同桌是个什么妖魔鬼怪,我只剩最后一年,并且深切地知道这将会是我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

对于不富裕的家庭来说,读书真的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所以我对他一上课就睡的行为不太满意。

说不上鄙夷,我没那么爱挑剔别人,我只觉得有些无奈。

既然高三来了我们这里,那就好好学嘛,为什么要上课睡觉呢。

不过我和他当时只有交换姓名的交情,我没有那么爱多管闲事,所以什么也不说,只在老师视线转过来的时候拍拍他,他当时也表达了感激。

我和他相敬如宾的同桌关系只维系了一上午,当天中午他就对我恩将仇报了。

很难想象,我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居然不是高考,而是遇见这个人。

早就不记得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了,我不爱对他说好听的话,实际上有点言不由衷口是心非,我很少说爱他,但我整颗心都牵在他身上,他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我与他十年如一日地保持这种心有灵犀。

其实回想起来,少年还是气盛,我现在的性格早已比十几岁的时候柔软了很多,宁嗔偶尔捉弄我我还是会生气,他有点毛病在身上的,就是喜欢看我生气,好想骂他,又舍不得。

余皎皎说他是恃宠而骄,我认为有点这种成分在内的,但是我好没出息,我承认我爱他,没办法真的对他凶起来。

金融人的年末就是一场噩梦,我每到年末都会因为盘账而崩溃焦虑,这种时候宁嗔就会坐在我身边对着我念经,他说这可以抑制我心中杀孽,我说那你最好多念一会儿,我等下提刀斩的第一个就是你。

宁嗔笑,不再打扰我,出去给我熬汤,怎么说呢,学中医的可能真的有点食疗的本事在身上的,至少我在他的掌控下这么多年没有胃病,也不秃头,感谢老天,我记得我爸爸是有谢顶前兆的,不过我不确定,这么多年,早就记不清了。

上个月我妹妹和她谈了十年恋爱的男朋友举办了婚礼,女方主桌坐了我和宁嗔一家,还有高三照料我们的陈姨。

对了,她的男朋友就是我当初以为是女孩的那个蒙蒙,他大名叫王亦蒙,家就住在我家隔壁一条街,我就说他怎么从小对我妹妹这么好,小子,还挺会谋划,十六岁就勾搭我妹妹和他谈恋爱,我当初知道的时候恨不得抽他两巴掌,不过我没来得及。

是宁嗔帮我抽的。

余皎皎和宁嗔的关系说来也很诡异,她年幼时我没能给予的美好大多数由宁嗔帮忙实现,长大后她一方面对这个不知道称呼嫂子还是姐夫的男人心存感激与眷恋,一方面又觉得他抢走我。

我是她一个人的哥哥,她是我此生钟爱的女孩,哪有这么容易被抢走。

当然如果我在做爱的时候接到她的电话确实没工夫接就是了。

婚礼现场布置的宛如童话现场,我妹妹穿婚纱的样子很好看,红色的婚服也很漂亮,她不想哭,但是被我亲自背着上了婚车去她与她丈夫两个人在家时,她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纯白大尾的漂亮婚纱,她浑身都是洁白的,只有腕上那根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根绳子的铃铛是红的。

我随着司仪的指示将新娘的手交给新郎时,婚宴的女主角在她婚礼致词期间很隐蔽地对上我的视线,抬起她的左腕晃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