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帐篷里忽地响起低低的抽泣声,萧衍紧揪着颜清悦的衣摆,脑海里不停地闪过自伍洋跟她起所经过的画面,指尖仿佛还停留着方才触到的冰凉的感觉,呼吸也随之沉重了许多,嗓音更是哑得不行:“笙儿,伍洋他……伍洋他……”
好半天她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颜清悦微拢着眉,放在她腰上的手用力了几分,轻言细语地安抚道:“小九,我知道的,可这并不是小九的错,小九并不能预料到,也不想发生这种事不是吗?”
“但伍洋的确是因为我……才会,才会……若是我当时决意要走,他就不会……”萧衍磕磕绊绊地说着,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沾湿了颜清悦颈间的肌肤和衣领,也打在了她的心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其实伍洋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心里多少能猜到一些,但是这么久了萧衍都没有发现,她就更不好在这种时候告诉她缘由,不然她怕是会自责得更厉害。
任何的话好似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陪伴和那丝温暖才能稍起作用,她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更是明白多说无益,便低下头吻着那湿漉漉的眼尾,继而转下,停在了那紧抿着的唇瓣旁,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自己一直在的。
许久后帐篷内的哭声才逐渐变得微弱,萧衍有些哭累了,靠在颜清悦的肩头缓和着呼吸,偶尔还会抽噎两下,那双手也无力地垂落在了两旁。
颜清悦手上的动作未曾停过,似乎并不觉得累,只是眸间晦涩渐深,冷然的气息悄然环绕在身旁。
一切都会在今晚过后变得不一样,而她一直尽力守护着的那些,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人打破了。
她知道萧衍想要快些长大,也知道无论自己怎么保护,她的小九也终有一天要长大的,但她从未想过是因为这种原因,以这种方式……
而且以萧衍眼下这般反应,她突然就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因为她不知道,也无法去想象怀中的人要是得知了那些,又会有多受伤与失望。
要是没有那人,她早就该带着她的小九离开了,而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大局,放任他们如此伤害她……
眼底的冷意渐渐敛起,又恢复到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样子,颜清悦用指腹擦拭掉萧衍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小九乖,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萧衍双目无神地点点头,像一只提线木偶般随着颜清悦的动作行走又坐下,连衣衫被褪去大半也没有任何反应。
而颜清悦看见她左臂上那一道长长的刀伤后,脸色冷得犹如结了一层冰霜,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只见那本白皙的肌肤上糊满了干涸的血迹,皮肉外翻着隐隐都能瞧见一点白色,还有几条碎肉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颜清悦紧咬着下唇,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动作极轻地处理着那伤口,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萧衍。
但萧衍坐在那,没有像往日那样龇牙咧嘴的,连一丝反应都没有,整个人仿佛入定了一般,眼神不知盯着何处,心里更是不知在想什么。
而那伤口刚撒上药粉,都没来得及包扎,帐篷外忽地有人匆匆来报,说伍洋已经不行了,萧衍立即站起身,跌跌撞撞就往外跑,惊得颜清悦赶忙跟上拉住了她,替她穿好衣衫后,才陪着她去了伍洋的帐篷。
碧羽见两人来了,满脸愧疚得低下头,歉然道:“王爷,奴婢已然尽力了,还请您……节哀。”
“节哀?”萧衍环视着四周脸上带着悲痛之意的几人,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声音听不出喜悲地说,“伍洋其实根本就没有事,你们都在骗本王是不是?”
碧羽等人都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一时竟没有人出声回答,萧衍低低地笑了笑,忽地大吼道:“欺瞒主子可是死罪,你们不知道吗?!说话啊!都哑巴了吗?!”
众人连忙跪下,温恒眼含痛色得沉声道:“王爷,伍洋伤了脾脏,又失血过多,已经太迟了……还请王爷节哀。”
“温恒。”萧衍斜视着他,冷声道,“连你也学会骗本王了吗?”
“王爷,就算借属下十个胆子,属下也不敢欺瞒王爷。”温恒伏倒在地回应道,“属下知道您难以接受,但伍洋当真已经……身殒了。”
萧衍盯了他许久,视线最终落在了已无一丝生气的伍洋身上,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虽什么话都没说,但泪水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涌出,瞬间就布满了那张悲痛的小脸。
她别过眼,还是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你们定是合起伙来欺骗本王,一定是这样的。”
“王爷……”温恒和碧羽都不知道该怎么再劝,只得求助般地望向颜清悦,希望她能劝慰一下自家王爷。
颜清悦在萧衍身侧蹲下,眼底含着几分不忍,她知道她的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这个残忍的事实,却还是低声道:“王爷,他们并没有骗您。”
这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萧衍潜意识里的自欺欺人,一切的感官好像重回了她的身体,满是血腥味的空气拉崩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就那么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同样安静的伍洋,忽地觉得往日他总是呆愣愣地说些话气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烦人了。
萧衍面无表情地爬到伍洋身边,抓着那只毫无温度的手,哑声道:“伍洋,你起来再同本王说说话可好,本王绝对不会再嫌你烦了。”
“自你跟了本王后,不是说要一直随着本王,直至本王老去吗?你虽然笨了些,但从来都不会骗本王的……伍洋,你不能食言……本王,本王还想……想看你娶妻生子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哽咽得都再说不出话来,手上的力气也渐失,无力地松开了那只已经开始僵硬的手。
伍洋不在了,那个带着几分傻气,但始终忠心耿耿和任劳任怨的人,再也不会睁眼了……
萧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颜清悦忙扶住了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生怕她摔着了,或是磕了碰了哪里,只是还未开口说什么,就听见她哑成一片的声音:“温恒,命人将伍洋送回京去,寻一块好点的地方……将他厚葬了吧。”
温恒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好一会才低声应道:“是。”
萧衍无声地看了伍洋最后一眼,才迈着无比沉重的脚步,在颜清悦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了帐篷。
月儿藏在了一片厚重的云朵后面,漆黑的夜空中唯有一点星光,闪烁着却无比明亮,就好像在看着地上那两个互相依偎在一起的人儿似的。
整个军营逐渐安静下来,颜清悦就那么陪着萧衍坐在一处空地上,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话都不需要说,紧握着的十指,就足以让对方明白许多。
夜色缓缓褪去,一抹微光从天际线浮起,打在那张还挂着两条已经干透的泪痕的脸蛋上,带着丝丝暖意,还有些许的刺目。
已经哭得睡过去的小人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眼皮微微地动了动,而后又没了动静。
颜清悦搂着萧衍的腰,在她被阳光照醒前,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护在自己的怀里,抱起她慢慢地走回了帐篷,将一切阻隔在了那落下的帘帐外。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觉醒来后,萧衍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但熟知她的人能感觉得到她是努力在压抑、克制着自己,这样其实并不好,可昨天她的反应众人已经看见了,并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任何有关伍洋的事情,怕她会再次崩溃。
而闻吕对昨夜的事情也略有耳闻,虽然他与这个小王爷在对立的阵营,但失去情同手足的兄弟是什么滋味,他能感同身受,若不是事态紧急,他亦是想给这个小王爷一点缓和心情的时间,不过事实就是自家王爷还生死未卜,尽管有些残忍,但他还是得让萧衍去面对那个间接的罪魁祸首。
因为萧乐成说了,除非萧衍亲自去见他,否则无论怎么对他用刑,他都什么也不会说的。
闻吕命人来禀告这个情况时,颜清悦正拿着一颗温热的熟鸡蛋,在给萧衍敷着肿胀的眼睛,听那人说完,她本想让他转告闻吕,自家王爷身子不适,暂时还不能去审问萧乐成,可没想到萧衍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等那个士兵离开回去复命后,她才迟疑着问道:“小九,齐王指名让你去审问他,定然是不安好心,你当真要去吗?”
萧衍微微地笑了一下,声音却听不出任何的起伏:“笙儿,二哥现在还在蛮夷的手里,且齐王曾说过不知二哥能不能撑下去,若不快些得知二哥的下落,二哥恐会有恙,所以我必须要去的,这也是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吗?”
她越表现出没有事的样子,颜清悦就越担心,握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可我不想让小九去。”
萧衍神色平静地看着颜清悦,淡笑着轻声道:“笙儿,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小九。”颜清悦抬手摩挲着她的唇角,低声道,“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伪装什么的,我也不喜欢小九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