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瞧见一个年轻的妇人给自己刚修理完大门的丈夫擦汗时，萧衍情不自禁地牵住了已褪下易容的颜清悦的手，紧紧地与她十指相扣着，澄净的瞳仁里含着几分羡慕之色。

颜清悦耳根有些泛红地侧目看了她一眼，用指腹按了按她的手背，声音低柔地唤道：“小九。”

“嗯？”萧衍收回视线，转眸疑惑地望向颜清悦。

“往后我们也会这样的，小九不用羡慕谁。”颜清悦似是保证地对她说。

萧衍抿唇一笑，摇着头道：“我不贪心的，有笙儿陪着我就足够了。”

“我只是忽然有些感慨，看见他们这般时，我所做的那一切好似突然有了意义……只是明日便要回京了，也没机会再与笙儿在此处多留一段时日了。”

虽然前几日萧衍的心情不大好，但比起待在京都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要轻松许多的，不用担心这里，顾及那里的，也没有不知藏在哪处盯视着她一举一动的人，更不会心惊胆颤得害怕又有谁会倏地从暗处冲出来伤害她。

尽管在房翼那她还是福王萧瑾瑜，但只要稍稍乔装一番，便没有人认识她了，她可以像普通人家一样，带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这街道上闲逛，看着夕阳西下、皎月初升，看着繁星铺满整片天空……她想要的，不过如此简单罢了。

“以后会有机会的，小九。”颜清悦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清润温柔地说。

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翌日一早，萧衍同送行的房翼道过别后，就在他的目光下，与颜清悦和温恒他们快马加鞭地离开了汴州东城门。

回去的路上没有了大批随行的士兵和物资，几人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了许多，加之萧衍心急如焚地想要赶在她两个哥哥下葬前抵达京都，众人便也在身体吃得消的前提下，极少停留休息地陪她赶路，只是每行一段路，就会在驿站停下更换马匹，以免半路上马儿累死了。

只是临近京都时突然下起了大雨，虽没有她们去时那么严重，但若是贸然赶路还是十分危险的，几人便不得不在离京都最近的鄂州找了家客栈歇息，等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萧衍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安静得不知在想什么。

颜清悦悄然走到她身边，从后面抱住了她，贴着那张被凉风吹得略带湿意的小脸，轻声问道：“小九，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也不知宫中如今情况如何了。”萧衍垂下眼脸，低声回答道，“我总感觉我们离开后，京中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嗯？小九不是一直在与胡大人互通书信吗？胡大人难道什么都没同小九说吗？”颜清悦捏着帕子轻柔地替她擦着脸，疑惑地说。

萧衍轻轻地摇了摇头，随着颜清悦的动作阖上了双眸，“朝中之事胡大人倒是与我说了不少，但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那小九在意的是什么？”

萧衍蜷了蜷手指，静默片刻才反问道：“笙儿觉得母妃如何？”

“嗯……我不太了解母妃，但想来应当是个极为温柔的人。”颜清悦手上的动作微顿了一瞬，柔声回答道。

萧衍忽地忆起一切刚开始时，她母妃说过的话，偏过头好奇地问道：“笙儿，我们成婚前你曾去过纤云宫对不对？”

颜清悦捏着那方帕子收回了手，颔首道：“嗯，我的确曾去找过母妃。”

萧衍舔了舔唇瓣，迟疑着说：“笙儿那时与母妃说了什么吗？不然母妃为什么……会同意我们两的婚事？”

“我只是与母妃聊了些有关小九的事情，旁的都未曾提起过，我也不知道母妃为何会同意。”颜清悦凤眸微眯，声音如常地说，“小九是在想母妃为何要隐瞒你的身份吗？”

“倒也不是，只是在汴州时，颜二哥同我说，母妃去求父皇让我早些回京，说她很担心我。”萧衍捏着眉心应道，“可自我记事起，母妃与父皇的关系好像并不算太好，也极少见父皇会留宿纤云宫，甚至母妃都会极力避免与父皇相处……这些都很奇怪，且母妃竟会为这种小事去找父皇，就更奇怪了。”

说着她忽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莫说笙儿不太了解母妃了，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对母妃的一切知之甚少。”

颜清悦抬手摩挲着她的唇角，柔声道：“小九就没有想过要去查清楚缘由吗？”

“怎么会没有想过呢？”萧衍长吁一口气，低声应道，“可是时隔十几载，那些知情人不是出了宫，就是寻不到踪迹了，如今还留在宫中且知晓一切的，可能只有棘斯公公和翠儿姑姑了，但他们二人是决计不可能将缘由告知于我的。”

“其实有一事我也觉得十分奇怪。”颜清悦忽然转移了话题，温声细语道，“碧羽身为医女会知晓小九的身份倒也合情合理，为何温恒也会知晓呢？”

“我也不知道母妃为何那么相信温恒。”萧衍摸着后颈，眼底有些困惑与不解，“只是自小母妃就嘱咐我，此事千万不要让除温恒外的第四个人知晓。”

“且以前有些小病小痛，都是母妃为我医治的，直至我……落水之后，才招来了碧羽……”

颜清悦听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有些奇怪得轻声问道：“怎么了小九？”

萧衍皱着眉头，一个可怕的念头使得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喉咙也有些发紧，出口的声音哑成了一片：“我忽然想起我落水大病一场之后，当时替我医治的那个御医，好似再也没有在宫中见过他了……”

颜清悦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松开手转而将她搂进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嗓音温柔地安抚道：“小九不要多想，许是因为那时小九年幼，所以才不曾注意过这些，且宫中的御医也不是能常年留在宫中的，若是有医术更加高明之人，伊等就会被替换掉了。”

其实萧衍知道这种情况极难发生，毕竟能入宫成为御医的人，医术都是万里挑一的。但她潜意识里更不愿相信那个可怕的念头，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颜清悦的说法。

希望一切只是因为她近来神经紧绷，所以多疑多虑了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夜大雨过后，整个官道都被冲刷干净了，天气也重新放晴，萧衍等人一早用过早膳后，又踏上了回京的路。

临近夕阳西下时，她们终于回到了京都。

只是才到城门处便看见街上到处都是穿着纯白衣物的人，气氛也十分的沉重压抑，甚至每个守军的胸前都别着一朵白色的纸花，十分地扎眼。

萧衍微垂着眸子，脑中忽地闪过一条北魏律法皇子薨逝，举国哀悼三日。

这三日所有的茶楼、酒肆等文娱场所都不许开门营业，百姓得着白服，官员则是着深色官服，胸前别白色纸花。

京都城内也会实行宵禁，天黑之后任何人不得出门，若是被巡视的守卫发现了，一律严惩不贷。且京都比其他州城哀悼时间更长，一直要等到皇子下葬后，才能恢复到往日那般。

她们先前在书信不通的汴州，后来又一直在赶路，倒是没有遇上哀悼的那三日，现如今回了京都，那急报上冰冷的字眼好似才鲜活起来，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萧衍的神经。

她不禁让马儿跑得更快了些，颜清悦几人瞬间被她落在后面一大截，想要叫住她，却又顾及此刻不能高声喧哗，只得跟着加快了些，紧随在她身后。直至到了康王府所在的那条街，她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萧衍想要做什么。

而萧衍在王府前下了马后，才注意到自己因为心急把其他人都落下了，她只好将马儿交给站在门口的小厮，站在大门处等她们。

不过一会，颜清悦便到了，萧衍有些不好意思地迎上去，扶着她下了马，摸着鼻子歉然道：“笙儿，我不是故意要……”

“小九。”颜清悦声音轻柔地打断萧衍道，“我都明白的，你不必同我解释。”

说着她替萧衍整理好因为骑马而发皱的衣袍，从小厮那要了两朵纸花，动作温柔地将其中一朵仔细地替她别好，又将别了一朵在胸前，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细语道：“走吧小九，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