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弦点了点头,想再去拿一叠糕点,却被?云疏拦住了动作。
“快要用?晚膳了,若是吃了糕点,芸儿?便吃不下什么了。”她说着?,怀里的妙芸顿时扁起了嘴,大约在为不能?吃进肚子里的糕点而伤心。
云疏揉了揉她的头,继续拿起剪刀,问妙芸想剪一个什么花样。
“我喜欢小狗,姐姐帮我剪一只小狗吧。”
冬日?里黑得早,这会儿?已经点起了灯,素弦将烛火挑得更亮了些?,同朱音一起围着?碳炉取暖。
屋外风声呼啸,雪花落在枝头,压弯了树枝。云疏听?着?凄厉的风嚎,心里越来越慌。
“姐姐,你把小狗的耳朵剪掉了。”
妙芸有些?可惜地?看着?那张落在桌面上的红纸,说道:“我们再剪一只吧。”
“好。”云疏深吸了一口气,又拿起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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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屋外风雪不停。
哄着?妙芸睡下后,云疏披上衣服,走到了门口。素弦不让她到回廊中去,害怕她冻出了风寒。
纷纷扬扬的大雪盖住了天幕,即使仰头努力辨认,也无法在漫天的雪花中看清月光又或许那一轮圆月本就被?乌云遮盖,无法撒下清辉。
云疏轻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关门时,朱音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喘着?粗气哭喊道:“夫人,他们都在传,说诏狱走水了!”
火光
诏狱, 天子直属,重兵把守,连一只蚂蚁都爬不进去的地方, 若说意外走水,那恐怕没人会相信。
可事情真的发生了。
听到消息的一瞬,云疏只觉得耳畔嗡鸣作响,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素弦和朱音的叫喊声?全部都失去了声?响, 她只能看见她们的嘴唇不停地开合,像滑稽的戏子。
大雪之夜,诏狱怎么会意外走水?
云疏扯着朱音的袖子,尽力维持着镇定,但颤抖的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焦急:“谁告诉你的消息?”
“门房、门房那边的小厮,说是负责灭火的武侯铺已经赶过去了……没人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只听说、听说里边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出来……”朱音强忍着眼泪答道。
谋杀, 一定是有人谋杀!
云疏顾不得穿衣, 披着单薄的衣裙,一把推开面前的朱音和素弦,对守在院子里的宗亭喊道:“备马, 我们去诏狱!”
“夫人、夫人, 那边围起来了,现在谁都过不去,”素弦冲上?前拉住她的衣袖,“说是火势太大, 怕殃及无辜……”
“那可是诏狱!”云疏双眼通红, 发丝被刺骨的寒风吹得凌乱,她的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嘶哑, “诏狱怎么可能意外走水?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火……是李翰,他要杀了二郎,我必须过去!”
霎时?之间,忽然狂风大作,原本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被凄厉的风裹挟着升空又?坠落,刀子似的砸在脸上?,让人分外清醒。
云疏顾不上?劈头盖脸的风雪,她提起裙摆,跌跌撞撞地朝停着马车的后门跑去。素弦和朱音见?拦不住她,便果断地回屋拿上?厚衣服,追着她一起向外跑。
只是才跑了没几步,忽然有人拦住她们的去路。
“疏儿。”回廊不远处,陆谦沉声?唤她的名字。他拥着厚厚的大氅,两个小厮一左一右,一人执伞为?他挡去风雪,一人提灯,躬身照亮前路。
“父亲!二郎还在诏狱里,您为?什么不去救他?”云疏冲上?前,冻到毫无知觉的双手用唯一一点力气扯住他宽大的衣袍,试图唤回他的一点良知。
陆谦长叹一口气,将灌了热水的汤婆子塞进她手中,轻声?道:“火那样大,二郎已经出不来了。”
“我要见?他……”云疏低声?喃喃,她将温暖的汤婆子扔在了地上?,热气将周围的一片积雪化开,淅淅沥沥淌成?水,又?在寒冷中满满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说他会回来的,父亲。”云疏的手已经拉不住他的袖子了,疼到发麻甚至有些反温的手垂在身侧,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温热的泪滴顺着脸颊滚落,她看着眼前无动?于衷的陆谦,决定不再继续劝说。她干脆地转身,抬腿准备朝后门继续跑去时?,陆谦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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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他死,他自?然不能活,你去了,反而会被幕后之人趁机带走,二郎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他已魂归九泉,你莫让他再担心了。”
“没见?到他的尸体之前,”云疏转身,一字一顿道,“我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
“那是大火!”陆谦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吼出这?句话?,“他最终只能死无全尸!”
“你是他的养父!”云疏拔高声?音,哀痛地质问,“王爷,就算是一条狗,养十年也有感情,更何况他是个人!可你竟然帮着李翰一起谋杀他!”
陆霄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他,可我更不能对不起陆家。”
云疏不想再继续纠缠,她冷冷转身,不再理会陆谦的任何言语。没见?到陆霄的尸体,她绝对不会就此屈服。得知消息时?的震惊与悲痛已经渐渐过去,云疏慢慢恢复了理智,开始缓慢的思?考。
她不是没想过李翰会再次动?手,可诏狱毕竟直属天子,她以?为?李翰不会胆大到在李天纵的眼皮底下杀了陆霄。
她一定要去看一眼,否则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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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太慢,胡乱披上?素弦拿来的大氅后,云疏朝冻僵的手心哈了口气,接着翻身上?马。
宗亭一脸担忧地跟在她身后,似乎想阻止,但云疏去意已决,他便也骑马跟在她身后,以?防有人暗害。
出了陆府后,外面的雪似乎小了些,隔着远远的长街,云疏隐约能看见?诏狱方向的天空上?似有浓烟滚滚。空气中还有丝丝缕缕的烟味,无一不在告诉她大火是真的,陆霄丧命,也有可能是真的。
此时?此刻的她只能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来不停地麻痹自?己,让自?己保持冷静。
夜色沉沉,大雪纷飞,街上?连行人也没有,只有街边的几家店铺还亮着零星的灯,像坟场中的幽幽鬼火,又?像阎罗殿中为?鬼魅引路的魂灯。
纵马疾驰之下,凛冽的烈风像细刃,一点一点割破皮肤,虽不见?血,但细密的疼痛却连绵不断。身上?的大氅本就系得松散,在颠簸中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当寒风顺着衣袖侵袭时?,云疏才发现身上?只剩单薄的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