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1 / 1)

“不行。”衣照雪剥开莫惊春的衣领,让玉兰坠子露出来,“不许反悔。”

床帐被放下来,如水般荡漾了两下。

内室暗香浮动,窗外月色正浓。

一道晨阳透过床帐洒在莫惊春身上,他翻了个身,下意识去摸枕边的人。然而,莫惊春摸了个空,衣照雪却已经不见了,莫惊春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莫惊春索性坐了起来,他才换好衣服,倪亦熙就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他见了莫惊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慌张道:“快去剑阁找衣照雪!”

莫惊春心中升起一抹不安,他怔了怔,迅速夺门而去。

逍遥派有一个剑阁,四面高筑三层阁楼,中央便是一个极大的铸剑池。莫惊春一入剑阁,炎热之感便扑面而来,阁楼与铸剑池都有结界相隔,寻常绝不至如此。莫惊春敏锐地察觉铸剑池下燃着的火并非寻常的火,他扑上三楼的栏杆,一个白色的人影就站在铸剑池边。

“衣照雪!”莫惊春喊道,“你干什么!”

衣照雪似乎料到莫惊春会来,听到莫惊春的声音,他并不意外。他抬头望向莫惊春,眸中一派平静:“你来了。”

这里有两重结界,必然是衣照雪在逍遥派的结界下又补了一层。莫惊春下不去,急道:“你快上来!”

衣照雪慢慢道:“燕辞楹与楼弃乃是相互利用,燕辞楹要楼弃助他当上魔尊,而楼弃所图,乃是让他杀了我。二者所托所求看似是一场平等的交易,可燕辞楹却可以在当上魔尊后反悔,弃楼弃不顾。可之后他却对我穷追不舍,哪怕我在浮寒玉台,也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他哪怕冒着危险,也要信守对楼弃的承诺,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岂非怪异?所以我想,他要杀我,必然不是为了楼弃,而是为了他自己。上一次在掩秋山同他交手,便更佐证了我的猜测。他恐我惧我,又恨没杀了我。什么才能让一个恶识附体、神泪化身的魔神这样忌惮?”

当然是另一个神泪化身。

答案不言而喻,莫惊春却不敢相信。衣照雪每多说一个字,莫惊春的心便沉一分,他分明置身火海,却觉寒意彻骨。

“不……”莫惊春急迫地想去拉衣照雪,可通往铸剑池的门却被紧紧关住,“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你先上来!你上来了我们再――”

“空杳山的禁地泪潭,连同门长老倪亦熙都出不去,我却可以。”衣照雪缓缓打断了莫惊春那些自欺欺人的话,他手中灵光一闪,逐水被他握住了。这必然是他趁莫惊春熟睡时拿走的。他道:“燕辞楹与仙门是不死不休,他对李疏渺又爱又恨,对仙门更是恨之入骨。原来的他或许不至如此,可恶识已深入骨髓,对他的影响何其可怖,他在掩秋山召鬼问魔,等他再出世,天下必将落到生灵涂炭的地步。我问江潮生借来了沸火初红阵,他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你别怪他。”

莫惊春总算明白,衣照雪为何挑昨日不年不节的日子送他银冠,果然这人郑重起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莫惊春。银藤柳鞭一下又一下抽击着结界,结界却纹丝不动,莫惊春声嘶力竭,拍着结界大喊道:“我不许!我不要!衣照雪,你给我上来――”

“抱歉,”衣照雪凝视着莫惊春,“你不要哭。”

眼泪早不知何时就挂在了莫惊春脸上,无论怎么打,对这结界就是无用,莫惊春顺着栏杆滑跪在地,一如凿冰一般,拿匕首一下一下砸在这结界之上。胸中有怒火,气衣照雪自作主张,可更多的却是刀绞一般的痛感,莫惊春哭喊道:“你不许跳!我不需要那把剑!衣照雪,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别恨我,”衣照雪抱着剑,身子往后一倒,“恨也会刻骨铭心,你要忘了我。”

衣照雪的头发与衣裳都随热浪扬动,火星在衣照雪身后飞溅,落到他的白衣上,霎时便灼烧出一个无法填补的洞,像莫惊春绝望的眼睛。下一刻,结界被莫惊春击得四分五裂,他从三楼跳了下去,可倪亦熙却拉住了他。便是在回望之时,雪白的人影彻底跌入了火海,消失在了莫惊春眼里、面前,于红尘寰世无影无踪、无可寻觅。

与此同时,众人不见的浮寒玉台里,万年不凋的古梅树花瓣如鹅毛大雪一般纷扬而落,玉龙从冰河中涌上,腾呼不休。

倪亦熙把莫惊春拽上来,将神情激动的他死死按住。莫惊春癫狂了好一会儿,才盯着铸剑池慢慢安静下来。他抱膝坐在墙边,双眼无神道:“你来找我,不是让我劝他的,就是让我跟他见最后一面,是吗?”

“这是他的意思。”倪亦熙也不忍,“他本想在你醒来之前就跳下去,可又怕突如其来的惊变你接受不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要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噩耗,对你来说太过残忍,所以他还是想见见你。”

莫惊春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难道这样,就不残忍吗?”

“对不起。”衣照雪自投剑池、以身铸剑,都是缘由燕辞楹。倪亦熙身为仙门中人,更为燕辞楹师叔,不得不说这句话。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使得腿部酸痛。莫惊春慢慢撑着墙站起来,往下层走去。

倪亦熙拉住他,莫惊春道:“我是去看看,不会寻死。我会杀了燕辞楹,用他的剑。”

第102章 枫烟里

议事堂内,沈微明等人齐坐。为杀燕辞楹,有人提议以李疏渺勾结魔宗为由,假意将李疏渺逐出仙门,燕辞楹闻讯后必当来找,届时便可伺机将他除掉。

此计以李疏渺为饵,沈微明不同意:“如今燕辞楹魔性更深,会为了我师弟离开重重禁制?况且这一看就是陷阱,燕辞楹怎么会中计?”

一人道:“那沈宗主你说该怎么办?燕辞楹在掩秋山深谷内,我们根本进不去,他若不出来,我们纵使有千般手段,也无可奈何啊。”

“只要是李仙师,哪怕燕辞楹知道是陷阱,也一定会出现。”莫惊春坐在一旁,手里是衣照雪以心为剑锻好的逐水。剑身上原先的桃枝刻纹还在,但又多了一束相缠的梅花。莫惊春摸着刻纹,抬头看向李疏渺,缓缓道:“只要李仙君愿意。”

李疏渺的目光落在逐水上,衣照雪尚且能以身殉剑,他又怎会袖手旁观。

“好。”

燕辞楹一身深蓝近黑的长袍,手持魔刀走在掩秋山的深谷内。几具不知是人是妖的尸体被他一脚踹开,他四处探寻,在找李疏渺。

据说李疏渺因之前为燕辞楹所胁,欺瞒仙门人士至禁地一事,加之他教养出了一个魔尊弟子,被仙门合力逐出空杳仙宗。一干人恨他为虎作伥,一路追杀他至掩秋山边界,他受伤惨重,生死不知。

哪怕燕辞楹觉得这传闻并不可信,也没办法不出来找他师尊。这事要是真的,李疏渺才断了一只手,现如今岂非真的要命丧此地。

燕辞楹走到自己设下的禁制边缘,犹豫了一下,撤下禁制,往外边走去。可他还没走多远,潜伏好的仙门修士便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燕辞楹带着怒气笑了一下:“我就知道。”

他与修士们打斗起来,自身修为虽无人匹敌,却耐不过人多势众。前边才砍死一个,便有人从后方偷袭。一道剑意划破燕辞楹的脊背,他回头看去,倪亦熙正站在众人之前。

“是倪师叔啊。”燕辞楹摸了一把血,慢悠悠道,“我真的很好奇,从前你跟我师尊相看两厌,如今是怎么扯上关系的?那药的功效就那么强,能让你们纠缠不休?”

倪亦熙气道:“一出口就是污言秽语,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我说什么了?”燕辞楹无辜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倪亦熙一想到燕辞楹对李疏渺心怀不轨,还将他绑走那么些时日,就怒火中烧。想着想着,他又静下心来:“跟你费什么话,杀了你就是了!”

“倪师叔当初还要救我呢,如今就要杀了我?”燕辞楹道。

倪亦熙道:“我为什么杀你,你不知道?”

“那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吧?”燕辞楹一刀割下一个修士的头颅,将头颅抛出去数丈远,“当初要是不拦着师尊,任凭他挖出我的心,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当时的燕辞楹,还是个心底纯良的少年,如何能同今日为非作歹的魔尊相提并论。倪亦熙没说话,燕辞楹继续道:“师叔,不是我咒你们。你们二人从前就没好言好语说过一句话,你连我师尊要做什么、心里想得是什么都猜不透,感情又怎么可能长久?师尊也是犯贱,我好言相劝,对他万般顺从,他就是不听,非要跟你好,真是让人生气。”

听他断言自己与李疏渺感情不顺,倪亦熙提剑而上,同燕辞楹对打起来:“你知道什么?闭上你的嘴!”

“果然啊。”燕辞楹躲开倪亦熙一招,可他出剑太快,燕辞楹身上还是落下了伤口,“师尊被赶出来的消息就是你们故意放出来的,你现在对他正在兴头上,师尊要是真被他们针对,你和沈微明会不管吗?”

“什么兴头上?你说话注意点!”倪亦熙刺穿燕辞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