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王家送了两件,偏今儿收拾床榻,将一件洗了,另一件又不知放在哪里去了。

平儿回去,到里头拾缀拾缀,就将那件取出,搁在枕头下,又扶着凤姐坐下:“奶奶仔细些儿。”

凤姐安然坐下,又躺在大引枕上,任平儿将丝被盖在肚腹上,掖了被角,自己取了一盅杏仁酪,略吃了两口,才笑道:

“紫鹃那蹄子过来,没两句话就忙忙着拉了你出去,又说了这半日的话,究竟为了什么?想是这一阵家里也没个人照管,她们姊妹或是短了什么,倒也不好张口,便来问你?”

平儿叹道:“哪里是为了这样的小事!不是为了旁个,正是为了二奶奶呢。”

“这又怎么说?”凤姐心下急转,只片刻就道:“旁的都是正经缘故,理论不了,难道是二爷又生出事来?可她们姊妹在里头,我都不知道的,她又如何知道?”

“她们自然不晓得外头的事。偏有个宝玉。”平儿将这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凤姐。

她是深知的,凤姐好嫉妒是真,可没个男孩儿傍身更是真。这一胎人人都说是个男孩,凤姐这一阵也不十分理论贾琏的去处,便能看出。

是以,她说出来,也不怕凤姐真的气着,不过言辞委婉了些,又说及宝玉、黛玉两人的担忧,明里暗里拿话劝了再三。

凤姐果然没气狠了,虽是咬牙,面色倒还好,口里也只是冷哼:“我只说他们兄弟常在一处,也不理论。没料着,他倒是寻了个好去处!”

平儿道:“这要不是宝二爷,谁个能知道?这家孝国孝两重的孝,那边又乏人料理,我们爷素日心肠也软和,只说是帮衬去了,哪里料得有这样的事!”

她这里说着,那边凤姐早已计上心头,冷笑道:“你去唤旺儿来,我有事吩咐。”

第121章 丑事

平儿答应一声,出去吩咐两句,就又回来,只瞅着凤姐形容,十分劝说。

凤姐反是淡淡的,一手搭在腹上,一面道:“你也不必说这些,我们这几年什么没经过?真要寻死觅活的,早就气死了。现要紧的,却是把这一桩事料理了!”

说到这里,她双眉高挑,朱唇却弯了起来:“倒是宝玉并林妹妹两个,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万万没料得,这样的事,倒是他们说与我听的。”

平儿笑道:“他们素与奶奶好的。”

凤姐点一点头,正待说话,外头就有报信,道是旺儿来了。她忙命进来,又着平儿去外头看一看,使小红守在门外。

平儿答应一声,出去打发了旁的小丫头,着小红并丰儿在外守着,自己才又到里头来。

那边凤姐已是命旺儿坐下,正吩咐道:“你仔细些,东府那边现虽无人,到底有些仆妇人等,你仔细打探明白了。那尤家的丫头,我旧年恍惚听过两句,好似前头有什么说头的,你细细查明白了,再来回我!”

旺儿忙答应一声,又陪着小心道:“奶奶放心,那到底是尤大奶奶娘家的,好不好总有人晓得些,顺藤儿下去,必也就妥当了。”

凤姐稳稳坐在上头,反是一笑,道:“你素日办事,我是知道的。”只这一句,她忽得声音转冷:“只要这事透出一点风声,我自然要问你!”

旺儿忙立起身来,弯腰躬身,连连答应不叠。

见这么个状况,平儿就上前两步,笑着道:“奶奶放心,他是个知好歹的,往日里办事也妥当,倒不是那些三不着两的。”

“我自然知道。”凤姐这才和缓了些,又问旺儿:“这一阵那姓赵的跟环哥儿怎么着?”

旺儿道:“赵姨娘才病了一场,倒不重,吃了两剂药发散了,也没打紧的。三姑娘着人看了两日,见没事也回来了。环哥儿那里悄没声儿,一点事也没,那林荣家的也都安生,竟消停了。”

听是这样,凤姐垂头想了一阵,才道:“也罢,你照常着人盯着,仔细些。”

旺儿答应一声,自去了。

他是个能做事的,东府又不是旁处,两府从上到下向来都是极亲厚的。而贾珍、贾蓉等几个主子,向日里肆意放荡,不避嫌隙,底下人拿着嚼舌根,说闲话,一些个隐秘,自也随着流言传来传去。

往日里无人理会,就是有听到的,也只说是家下人等嚼舌,诽谤主人,也是常有的事体,并不放在心上。偏旺儿却是寻蛛丝马迹,做的是捕风捉影的活计,不免将一干事体俱都先搜罗了来,自家夜里再一一盘算明白。

这不盘算倒还罢了,细细计较,有些事虽是骇人听闻,似乎不实,偏几处都能对的上,仿佛真有个影子。旺儿琢磨了几日,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又不敢声张,连着晚上睡觉都要咬住了被褥,生恐自己梦里说破,一家子都要受累。

那边凤姐又催逼甚急。

她本就是个雷令风行的秉性,偏如今身子越发笨重,行动坐卧更不得随意,不免更添了三分气性。又无事项可做,眼前还有个贾琏常自满面春风,她如何不恼的。

如此逼勒两回,旺儿实在撑不住,虽还没查到贾琏与尤家姐妹的种种,到底东府一些事已出来了些,便将里头一应事俱都回明白了。

因先前紫鹃谈及惜春、宝玉两处的言语,凤姐并平儿早有猜测。可两人却万万料不得,竟听到这样的事:“你说什么!”

旺儿垂头肃立,低声道:“小的不敢编排,原是东府那边传的先小蓉大奶奶与珍大爷、蔷哥儿有些风言风语。”

第122章 风言

那旺儿忙点头不叠,下去办事不提。

倒是平儿听了两句,因问道:“奶奶这主意,我看未必妥当,现成一句话,谁个敢传给太太听去?”

凤姐冷笑一声,抬起腰身缓缓舒展在大引枕上:“谁个要传给太太听?你只管瞧着罢。”

平儿虽说纳闷,见凤姐不似旧日那样雷霆大怒,心里倒安稳了些,又想:也罢。只消奶奶安稳,好好生个哥儿出来,还怕什么?至多也就添个二房,与奶奶无干。

一时定下心来,她反倒有些欢喜。

那边旺儿早寻了几个素日府里人面儿广,或是口舌多的,自家院里摆了一桌子,吃酒做耍。

他是凤姐的陪房。俗语道,一人成仙鸡犬升天,虽不是府里旧人,倒也有些体统。眼前这一干人等,也是积年结交的,常有走动,说话打听,都是常情。

因而,也无人疑惑。

这时候吃了半桌子菜,一瓮酒,各个饭饱酒足的,就敞开了衣襟,呲着牙,有一筷没一筷地夹着菜,吃着酒,也不知是谁起了头,畅快说起各处的风言风语来。

从宝二爷的丫头,说到老太太的吃食,从浆洗上头的婆子,讲到小厨房的进益,正自热闹着,忽有个谁笑道:“你们说得尽是些鸡零狗碎的,倒没个意思。”

众人一听,都起了兴致,转头看去,却是旺儿通红了脸,也斜着眼睛,仿佛醉得狠了,一面打了个酒嗝儿,一面笑道:“知道我们二爷新近勾搭上了哪个?”

这话一出,众人轰然一笑,都没了兴致。

都是自家人,谁个不知道琏二爷的,他虽是个好色的,却又有一条好处露水姻缘,你情我愿。外头的不知道,家里那鲍二媳妇,多姑娘,都是现成儿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