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个琏二奶奶,没犯得狠了,现摆在她跟前,这些个风流事也闹不出什么花来。何况,她现大着肚子,越发不能惊动了。

因而,众人都觉没趣,只笑他:

“这又怎么着?外头的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

“二爷素日就这么着,还能闹出什么来?”

“怕是二奶奶现知道了,也懒怠理会保重身子要紧。要有了个哥儿,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值什么!”

正纷纷扰扰着,那旺儿仿佛是被激将了,脖颈上青筋一条条绽开,一口酒气就喷了出去:“你们知道什么!那是东府尤大奶奶的妹子!”

呦!

众人都有了谈兴,几张脸拥簇过去,忙追问道:

“真的假的?”

“呦,这么说,倒是琏二爷破了格儿!”

“这二奶奶也知道了?”

一提二奶奶,那旺儿仿佛被惊着了,忙往脸上刷刷两巴掌,耷拉着头往里头嚷:“快打水来!”扭头又跟那几个连连摆手:“去去,真是喝酒误事!这事可说不得!说不得!”

他媳妇打了水来,旺儿忙扑了凉水,身边还是嗡嗡嗡的追问。

仿佛受不住这些话,又似实在忌惮,旺儿打发了他媳妇,重新坐定了,眼神往各个脸上转了一圈,就沉下脸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哥儿几个素日要好,常有吃酒走动的。这会儿托赖咱们素日的情分,这事可千万不要传扬出去啊!”

几人听了,也想了想,才道:“这原不值什么,就是二奶奶知道,也不到这份上。”

旺儿嗳了一声,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

“要是旁个,那自然不值什么。这尤家的,可不比外头里头那些个人。现成一件事,那是尤大奶奶的继妹,正经的良家。

说来这世道,顶顶厉害的两样女人娼家女做得成良家的做派,良家女做出娼家的做派。这尤家姑娘,就是后头那个。原也正经良家,打小还有一门亲事了的,现却能勾得珍大爷,琏二爷神魂颠倒的,瞧瞧,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说罢,他就将尤二姐种种絮絮道出,听得一众人等暗自乍舌,又都动了兴:都是个男人,听说有这么个尤物,不敢动手是真,想着瞅一眼,也是真。

那边旺儿瞧见众人已然入了巷,便又道:“这事连着平姑娘都知道了,只不敢叫奶奶知道。一则,二奶奶现在惊动不得。二来,我们二爷的性子摆在那里,那又是珍大爷碗里的肉,说不得几回就散了。何必较真?第三,这国孝家孝两重连着,也怕闹出来,伤了二爷的体面。”

这一通话在情在理,众人自然明白,也忙赌咒发誓,必不将这话传扬出去。

旺儿却笑了:“传扬不传扬的,倒也罢了。如今我既说出去了,倒也不指望这话,只你们说话留意些,旁的也罢了,二奶奶实在惊动不得!万一生出事来,只怕咱们大伙儿都没好果子吃!”

众人连声应是,又比方才郑重了些。

旺儿看在眼里,提壶与人各个斟酒,重又说起旁话来。

正如他所想,不过三四日,他就听到守门的婆子,夜里吃酒打赌的时候,也提了两句这事。

他心里欢喜,忙将这事说与凤姐。

凤姐说了声知道了,扭头就问平儿:“太太明儿过来,你预备些精致果碟,气味不要太浓,免得我闻着不舒服,事儿反不好办了。”

平儿答应了。

第123章 罢手

王夫人见她如此,反倒冷静了些,因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偏那糊涂种子不知道!幸而还没闹出来,如今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早早将事完了要紧!”

邢夫人道:“那是自然。”当下里就叫了自己的丫鬟进来,打发她去东府那边:“把二爷叫过来,就说我与二太太有事吩咐。”

那丫鬟答应一声,自去办事不提。

倒是这两人商议了一阵,忽想起王夫人先前是从仆役处听到风声,不免有些疑心事已传开,忙叫了几个素日得用的心腹人等,一个一个叫进去问了。

谁知人人都听过一言半语的,也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到了跟前自然都含糊着。

两人见了,只得严词命他们不许胡说,带累贾琏名声,心里却又积了三分火气,一时见贾琏满脸春分从外头进来,当时就喝道:“好个下流胚子,不知死活的糊涂种子,还不跪下!”

劈头两句叱骂,贾琏摸不着头脑。

邢夫人倒还罢了,王夫人素日慈和,等闲不会如此。他心知不好,却又不知是什么,只得跪下,也不敢仰头,只忙告饶道:“太太、二太太,家里出了什么事不成?”

邢夫人站起身来,连声喝骂,将他这一阵所作所为,连着外头种种话头,俱都说将出来。王夫人在旁,也是怒容严词,诘问逼责。

这一通响雷滚滚而来,贾琏又慌又急,复又惭愧起来,嘴里呐呐着想要辩驳,偏不知从何说起。好半日过去,邢夫人两个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吃了两口茶,又逼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贾琏脑中一个闪念,也不知怎么想的,张口就道:“可是凤哥告诉太太的?”

王夫人大怒,反而冷笑起来,因道:

“她有身孕的人,谁个敢告诉?只道你是帮衬同族兄弟,给去了的大伯子尽孝心,在我跟前赞了又赞!谁知道你这里弄鬼,反要攀扯她来!是我路过小道儿,听下人胡说,才知道这些事!

你那屋里,亏得有个平丫头,知道轻重,不敢张口告诉,唯恐生出事来!只她哪里知道,这事竟是传遍了的。再过两天,只怕老太太也要知道了!你还道自己瞒得好?”

听了这话,贾琏无话可说,虽舍不得二姐美貌,但有邢夫人、王夫人在前,也只得赌咒发誓,必不再去粘连。

邢夫人冷笑:“好,你既有这心,我后头打发人告诉珍哥儿一句,趁早了断。”

这一通乱棍下来,贾琏连连败退,心知事不能成,只得垂头丧气应了,拖着步子往自己屋子里去。他一面走,一面犹自疑心,半路上就打发自己心腹小厮,往府里上下打探,自己则收拾了神色,往凤姐房里去。

凤姐正与平儿说笑,一面吃点心,见他回来,便满脸笑道:“你倒是会赶时辰,太太方打发人送了点心,这会儿正热着。”

贾琏含糊应了一句,着实打量这主仆两人。

平儿已是与小红一道,与他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又倒茶来,神色间倒还是往日模样儿。

那边凤姐却收了笑脸,因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珍大哥那里又有什么事不成?他如今孝中,万事俭省的,还能闹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