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珍闻说此事,立时告假,又并贾蓉也是有职的,一并上表。礼部见是如此,忙具本请旨。天子见本后,着礼部询问,便额外下了恩旨,贾夫人等并朝中所有大臣,自是高呼称颂不绝。
贾珍父子由此星夜驰回,半路遇见贾珖等领着家丁飞骑而来,知道尤氏一并事项所为,又着他们护送贾母,自是称赞。再听说尤氏将亲家母并两个姨娘都接来,送到上房。
话说平儿出来吩咐林之孝家的道:“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方是兴旺之家。若得不了一点子小事,便扬铃打鼓的乱折腾起来,不成道理。如今将她母女带回,照旧去当差。将秦显家的仍旧退回。再不必提此事。只是每日小心巡察要紧。”说毕,起身走了。柳家的母女忙向上磕头,林家的带回园中,回了李纨、探春,二人皆说:“知道了,宁可无事,很好。”
司棋等人空兴头了一阵。那秦显家的好容易等了这个空子钻了来,只兴头上半天。在厨房内正乱着接收家伙、米粮、煤炭等物,又查出许多亏空来,说:“粳米短了两石,常用米又多支了一个月的,炭也欠着额数。”一面又打点送林之孝家的礼,悄悄的备了一篓炭,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在外边,就遣了子侄送入林家去了,又打点送账房的礼,又预备几样菜蔬请几位同事的人,说:“我来了,全仗列位扶持。自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有照顾不到的,好歹大家照顾些。”正乱着,忽有人来说与她:“看过这早饭就出去罢。柳嫂儿原无事,如今还交与她管了。”秦显家的听了,轰去魂魄,垂头丧气,登时掩旗息鼓,卷包而出。送人之物白丢了许多,自己倒要折变了赔补亏空。连司棋都气了个倒仰,无计挽回,只得罢了。
赵姨娘正因彩云私赠了许多东西,被玉钏儿吵出,生恐查诘出来,每日捏一把汗,打听信儿。忽见彩云来告诉说:“都是宝玉应了,从此无事。”赵姨娘方把心放下来。谁知贾环听如此说,便起了疑心,将彩云凡私赠之物都拿了出来,照着彩云的脸摔了去,说:“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不稀罕。你不和宝玉好,他如何肯替你应。你既有担当给了我,原该不与一个人知道。如今你既然告诉他,如今我再要这个,也没趣儿。”
彩云见如此,急得赌身发誓,至于哭了。百般解说,贾环执意不信,说:“不看你素日之情,去告诉二嫂子,就说你偷来给我,我不敢要。你细想去。”说毕,摔手出去了。急的赵姨娘骂:“没造化的种子,蛆心孽障。”气的彩云哭个泪干肠断。赵姨娘百般的安慰她:“好孩子,他辜负了你的心,我看的真。让我收起来,过两日他自然回转过来了。”说着,便要收东西。彩云赌气一顿包起来,乘人不见时,来至园中,都撇在河内,顺水沉的沉漂的漂了。自己气的夜间在被内暗哭。
当下又值宝玉生日已到,原来宝琴也是这日,二人相同。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曾像往年闹热。只有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还有几处僧尼庙的和尚、姑子送了供尖儿,并寿星、纸马、疏头,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家中常走的男女先儿来上寿。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薛姨娘处减一等。其余家中人,尤氏仍是一双鞋袜;凤姐儿是一个宫制四面扣合荷包,里面装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所制玩器。各庙中遣人去放堂舍钱。又另有宝琴之礼,不能备述。姐妹中皆随便,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复应景而已。
这日,宝玉清晨起来,梳洗已毕,冠带出来。至前厅院中,已有李贵等四五个人在那里设下天地香烛,宝玉炷了香。行毕礼,奠茶焚纸后,便至宁府中宗祠、祖先堂两处行毕礼,出至月台上,又朝上遥拜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一顺到尤氏上房,行过礼,坐了一会,方回荣府。先至薛姨妈处,薛姨妈再三拉着,然后又遇见薛蝌,让一回,方进园来。晴雯、麝月二人跟随,小丫头夹着毡子,从李氏起,一一挨着所长的房中到过。复出二门,至李、赵、张、王四个奶妈家,让了一回,方进来。虽众人要行礼,也不曾受。回至房中,袭人等只都来说一声就是了。王夫人有言,不令年轻人受礼,恐折了福寿,故皆不磕头。
歇一时,贾环、贾兰等来了,袭人连忙拉住,坐了一坐,便去了。宝玉笑说:“走乏了!”便歪在床上。方吃了半盏茶,只听外面咭咭哌哌,一群丫头笑进来,原来是翠墨、小螺、翠缕、入画,邢岫烟的丫头篆儿,□□抱巧姐儿、彩鸾、绣鸾□□个人,都抱着红毡笑着走来,说:“拜寿的挤破了门了,快拿面来我们吃。”刚进来时,探春、湘云、宝琴、岫烟、惜春也都来了。宝玉忙迎出来,笑说:“不敢起动,快预备好茶!”进入房中,不免推让一回,大家归座。
袭人等捧过茶来,才吃了一口,平儿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了。宝玉忙迎出来,笑说:“我方才到凤姐姐门上,回了进去,不能见,我又打发人进去让姐姐的。”平儿笑道:“我正打发你姐姐梳头,不得出来回你。后来听见又说让我,我哪里禁当得起,所以特赶来磕头。”贾玉笑道:“我也禁当不起。”袭人早在外间安了座,让她坐。平儿便福下去,宝玉作揖不叠。平儿便跪下去,宝玉也忙还跪下,袭人连忙搀起来。又下了一福,宝玉又还了一揖。袭人笑推宝玉:“你再作揖。”宝玉道:“已经完了,怎么又作揖?”袭人笑道:“这是她来给你拜寿。今儿也是她的生日,你也该给她拜寿。”宝玉听了,喜得忙作下揖去,说:“原来今儿也是姐姐的芳诞。”平儿还万福不叠。湘云拉宝琴、岫烟说:“你们四个人对拜寿,直拜一天才是。”探春忙问:“原来邢妹妹也是今儿?我怎么就忘了。”忙命丫头:“去告诉二奶奶,赶着补了一分礼,与琴姑娘的一样,送到二姑娘屋里去。”丫头答应着去了。岫烟见湘云直口说出来,少不得要到各房去让让。
探春笑道:“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几个生日。人多了,便这等巧,也有三个一日,两个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过,大姐姐占了去。怨不得她福大,生日比别人就占先。又是□□太爷的生日冥寿。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她们娘儿两个遇的巧。三月初一日是太太,初九日是琏二哥哥。二月没人。”袭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探春
第120章 告诉
谁知到了夜里,贾母便头闷身酸,鼻塞声重。当下连忙请了大夫来诊脉下药,足足忙乱了一夜。到三更天,她些许发了点汗,身凉脉静,大家才放了心。次日,自然照旧服药调理。
如此数日,至等到贾敬送殡,她也未能痊愈,众人便留了宝玉在家侍奉。其余贾赦等人,自然率家人仆妇,一路哀哀戚戚发丧送至铁槛寺,至晚方归。
贾珍、尤氏并贾蓉仍旧在寺中守灵,等过了百日,才能扶柩回籍,家中事务,依旧托尤老娘并二姐、三姐照管。
是以,宝玉虽有心打探东府事项,因要探望贾母,又有读书等事,也不得十分出去,且那些到底是些阴私之事,一时半日也无处寻摸,竟也只能耽搁下来。
然而,惜春到底是嫡亲的女儿,且未出嫁,一应比照迎春三人也颇为不妥。宝玉再三斟酌,只得托付探春一二,次则劝说惜春,到底让她寻了个伤心过度,以致病了的托词,略吃两剂不着紧的汤药,聊以搪塞。
如此一来,探春反有些疑惑,不免寻他问了缘故。
要是旁事,宝玉说不得便尽数道明了,可事涉风化,多有污浊,且探春又不比黛玉,原是知道了一些,不好不告诉明白的,自然寻话搪塞。
探春道:“你这话却不实,也罢,你不说,我寻四妹妹问明白。”
宝玉只得拦下她,因道:“原是东府那边的事,现今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们两下里生出嫌隙,连我知道了,都不好告诉旁人,何必添一个你来?若真有事,我自然告诉你的。”
这话虽含糊,却也有个指向了。
探春略一思量,便道:“你既这么说,我就不问了。只既是那边的事,你开解开解四妹妹也罢了。到底有个亲疏远近的,连着你也不好十分插手,竟仔细些,免得连你都搅合里头去,伤了彼此的和气。”
兄妹两人说一阵,也不再提这事。
宝玉仍自提心,有意常去东府探查一二,无奈出殡后,贾珍一干家下人等多去铁槛寺料理事务了。那边也就尤老娘几个在正室居住,旁的仆妇人等不过看守门户,晚间巡更,并无旁事。
如此两三回,他又有后头乡试要预备的,本要罢手,谁知两回都撞见贾琏,又都往正室那边去的,暗地里也曾听见两三句闲话,说着贾琏与尤二姐、尤三姐似有些勾连一类的话。
这些话往日贾宝玉前拥后簇,又不留意,休说听不着,就是听见了也不会在意。然则这时候,又是单身前来着意打探,又是念兹在兹的风化之事,怎能不提个心来。
是以,当日宝玉回来,就说与黛玉。
黛玉听了,也有些吃惊,然则这些小妾通房一类的事体,在贾府这样的人家中也是常情。虽说尤二姐、尤三姐系尤氏的继妹,可连着尤氏都是继室,要是贾琏有意纳她们为二房,说来也就尤氏略有些尴尬,旁的也并无不妥。
只是凤姐素日秉性,满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现今她又身怀有孕,将将要发动的时候,忽得撞见贾琏纳妾,且是二姐三姐这样的良家,多是要做正经二房的,要是一时心神震动,或生出什么事来,也是一件大不妥。
想到此处,黛玉便道:“这事怕是不妥。琏二哥哥的性情,你我皆知,况且这些个话,也不好听,万一惊动了凤姐姐,可怎么是好?”
宝玉道:“我原想着竟将这事说与凤姐姐,她自会料理。依着你看,竟是不妥了?”
听他这么说,黛玉反而有些犹豫。毕竟,凤姐颇有些风雷之性,眼下贾琏的事将发未发的,未必不能立时拦下。她想了想,终究到了外头,吩咐寻紫鹃回来,转头与宝玉道:“紫鹃向来细密,且与平儿好,且听听她的话。”
紫鹃回来,听说这一通事,她倒有些怔住。
先前黛玉暗中向她说了些惜春并东府的嫌隙,又有东府那边似有些龌龊阴私的事,她就颇有些震动。然而,后头宝玉不得其所,惜春哭丧一事也料理了,她只说这事大约就过去了。没想着,这两人竟还不罢休,且寻出后头贾琏偷娶尤二姐的苗头来。
只是,她本就聪敏知机,又早将这些事思来想去嚼烂的,半晌后回过神来,不消多想什么,就道:“这等事,必要先告诉平儿。她向来忠心,做事又周全妥当,也最知道二爷并二奶奶向日的性情。竟是依着她说得来做,最妥当。”
平儿为人,无人不知的,宝玉并黛玉听了,自然点头,又道:“既如此,这事竟托与你说去。你们向日好,既好说话,也免得引凤姐姐疑窦。”
紫鹃点头应下。
下晌,她就寻了个由头,往凤姐屋里去,说两句话就拉了平儿出来,就将这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她,又道:
“现今二奶奶将将临产的人了。宝二爷纵然知道,也不合说出去,又怕一时忽得闹出来,二奶奶气恼着了。因先前四姑娘那些话,我们姑娘也知道了些,他才与我们商议这事可不小,那到底是尤大奶奶的妹子,至不济,也要正经讨了来,做个二房的。”
从惜春说东府似有龌龊,到贾琏仿佛与尤二姐、尤三姐有染,饶是平儿有见识的,这时也听得有些怔忪。半日过去,她才叹一口气,竟不提旁个,先拉着紫鹃道:“还是你们姑娘有福,万万料不得,宝二爷平日里万事不管的,竟也有这样的心肠。”
紫鹃一笑,因道:“他哪日不是这么着?惯是伏低做小知冷着热的,又与我们姑娘什么干系?你这蹄子,说什么有福没福的。”
平儿也笑了,比出两根手指头,揶揄道:“真个没关系?这府里从上到下,哪个人能信?”
知道这说的是宝玉,紫鹃啐道:“真个跟了二奶奶,尽是嚼舌的。现还不饶人,你倒是说说,这桩事该是怎么区处?”
说及这个,平儿也收了那点笑,叹道:“还能怎么着,自然是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心思重,又聪敏,事事摊在面前,寻法子了结倒还好。要是不然,她自家且要一番穷搜根治。既如此,倒还是省了前头的功夫,早回明了得好。再有,这回儿人事未成,又是家孝国孝的当头,又是有孕的,道理且在她这头,正能一股脑儿料理了。”
紫鹃点一点头,道:“虽这么说,你也缓缓着说,她虽养了这几个月,如今到底双身子的人,比不得往日。”
“你放心就是。”平儿笑道:“我们二爷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晓得?早就有些疑心,只这几个月不理论罢了。”
正说着,忽而小红过来来寻她,说是二奶奶要什么东西,平儿与紫鹃再说两句体己话,便辞了去。
回头到了凤姐跟前,不是旁事,正是寻前儿娘家人送来的百家衣。
这也有个话头,凤姐出嫁数年,大姐儿都四五岁了的,还没个儿子,娘家人自然着急的。因又有个风俗,将一百个男孩儿的旧衣裁下一块,做成一件衣裳,搁在枕头下,就能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