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否吃亏这件事情，比爱还要重要吗？”

林予慈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自己好歹也是辩论队出身，他张口想要反驳几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能站得住的论点。

更何况，杨雪是他的发小，是他知根知底的好友，如若不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她恐怕也不会和自己说这些话。

所以，他并不想把对方当做什么话题的辩论对手去应对。

倘若……这世界果真是一场沉浸式的戏剧，倘若他自己当局者迷，他倒也愿意去抛开自身，去倾听别人眼中的自己。

“我不是说有分寸感是一件坏事。”杨雪语气很诚恳，“相反，我觉得很多聪明的人都是很有分寸感的。因为看透了自我和他人的本性，所以对他人从不抱以不合理的期待，也懂得趋利避害。”

林予慈从前竟没有发现，一向大大咧咧的杨雪，居然也会有如此细致而犀利的想法。

“分寸感就像社会的粘合剂，又或者是人与人之间的保护壳，既保护着别人，更保护着自己。”

杨雪眼睛一转，用下巴点了点桌上林予慈带来的甜点纸袋：

“就好比这个草莓挞吧，其实你完全可以选择不买它，我也并不会对你感到生气，但是你买来带给了我，调和了我们之间可能出现的哪怕0.01%的矛盾。它的作用就不言而喻了吧。”

林予慈笑了起来，杨雪这丫头可真是……过于圆滑又过于聪明了。

“类似‘草莓挞’这样的东西，对于大多数的社会关系来说，是蜜糖，是蜜饯，是维持关系的助力，这点你和我都能做得很好。”杨雪耸了耸肩，“但我更想说的是，对于那些想要与你发展更亲更近关系的人来说，他可能根本就不需要这个‘草莓挞’。”

杨雪这样的一番话，道出了林予慈之前从未想过的角度。

他从前总是根据自己的感受，来推断和判断出别人的感受，将一切可能会引起双方不舒适的事情，都提早地解决掉，不让自己内心感到亏欠。

但或许，这才是他和徐引关系的“症结”所在。

他自以为已足够聪明和体贴，为对方考虑良多，因为不希望对方受到伤害，所以在是否前进这件事上，始终是犹豫不定的态度。

殊不知，他的理性和踌躇，才是将爱人推远的那个因素。

“我也不是要劝你一定跟谁在一起，或是不跟谁在一起，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心意，然后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杨雪声音含糊地传了过来：

“毕竟，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一点你还不足够清楚吗？”

林予慈抬起头，看见杨雪正拿着叉子戳那枚草莓挞，吃得正一脸满足。

◇ 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你等了多久

就好像有一个一直以来都很困惑的点，突然之间就被杨雪不费吹灰之力地点通了。

林予慈望着对面的杨雪若有所思，发觉自己这位朋友实在是有人生的大智慧。

也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是“局中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始终看不清自己和徐引感情的“症结”究竟在哪里，而这片迷雾在今天被杨雪如此轻易地拨开了。

在杨雪吃完一整个草莓挞之后，徐引打完电话回到了隔间。

他进来以后没有先坐下，而是和林予慈对上了目光，只消得一秒，林予慈立刻领悟：“公司有急事？”

徐引点了头，刚准备说自己先回公司让他们继续吃，杨雪便很有眼色地说：“正好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先这样吧，下次再约。”

徐引看向了林予慈，见后者也点了点头，于是说：“好。”

毕竟已经临近一月，江汉市的温度也一日日降了下来，出了火锅店后，冷风直扑扑对着人刮来。

杨雪站在林予慈旁边，嘴里嘟囔这风吹出了一种“推背感”。

林予慈被她逗笑，下一秒迎面的寒风将他的脸吹得生疼，他将头埋进了自己衣领，下一秒徐引已经站在了他的右侧，替他挡住了些许刺骨的寒风。

一股暖流忽然间涌上了他的心口，这次的热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他莫名地诧异起来，他前段时间到底在纠结和犹豫什么呢？

徐引一向是行胜于言，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的行为还不足以说明吗？

他们执意要把杨雪送到最近的地铁站，于是杨雪坐进了后排，时不时跟坐在副驾上的林予慈聊初中同学和老师的近况。

比如当年带他们的很负责任的班主任，如今跑去了广西的贫困山区支教，什么时候回江汉市还不一定，杨雪说，等他回来之后，林予慈一定得回去看看他。

“他老是在念叨你。”杨雪说，“你高中出国之后，我们几个回五中看过他一次，他当时还说你很有出息，在这么小的年纪选择了出国。”

在徐引面前谈及“出国”这个敏感话题，如果是放在两个月以前，林予慈应该是有些尴尬的。

这个话题始终是横亘在两人面前的一道墙，本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但对于现在的徐引和林予慈来说，好像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牢不可破了。

毕竟他们这些天以来的平和相处，已经逐渐让彼此意识到，他们都不愿意再停滞在过去的时光里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林予慈也更愿意以一种更为成熟和坦然的态度去面对了。

在车后座的时候，杨雪问了林予慈一句话：

“你……这几年也不好过吧？”

这本应是上次见面时该聊的话题，奈何两人当时在酒吧，其中一人又喝成了醉鬼。

坐在副驾上的林予慈回了头。他看了杨雪一眼，杨雪的眼睛里半是心疼，半是调侃。

这些年的时光倏忽而过，杨雪依旧如同他记忆里般喜好互怼、嘴硬心肠却软，这不觉让林予慈有些感慨。

“还行。”谈及这几年在旧金山的那些日子，说不上苦，也说不上“不好过”。

他不喜欢顾影自怜，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些年的生活，他觉得“无滋无味”可能会更为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