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完全没学到巫奚阴阳怪气的精髓,产生的攻击性不痛不痒,约等于无。叶赫真耳聋似的越过他走了进去,站到薄辞雪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刀,笑笑:“我来吧。”

薄远气得脸色发青,腕足都差点冒出来。叶赫真装没看见,挽起袖口,不经意一般露出结实的手臂。他的肤色偏深,有着利落的肌肉线条,大臂上还扣着一条黄金质地的臂环。见薄辞雪的视线瞥过来,他刻意鼓起了肌肉,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强壮一些。

“……”薄辞雪失语。挽个袖子而已,至于撸到肩膀上吗?

叶赫真见薄辞雪盯着自己的手臂,暗暗欢喜,于是表现愈发刻意,将水灵灵的大萝卜雕成了数朵精细到接近艺术品的萝卜花。薄辞雪看了眼砧板旁边小山边的边角料,忍了又忍,终究没扫他的兴:“刀工不错。”

叶赫真微微有些脸热。他用余光看着薄辞雪雪白浓密的睫毛,心跳变得很快:“你喜欢就好。”

薄远蹲在炉灶前,听着身后的动静,险些将手中的柴火一折为二。可恶,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来觊觎他哥!!

饭菜很快出炉。桌子上摆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分量都很足。五人环坐在桌前,气氛堪称和睦,只有裴言衣服上多了一块暗色的痕迹。注意到薄辞雪的视线,他略带窘迫地一笑,解释:“不小心将茶水洒在身上了。”

薄辞雪并没有多想因为想挽回他而被巫奚泼了一身茶水的画面确实很难想象。闻言,他点点头,道:“这样啊。一会吃完饭随我去换件新的吧。”

裴言已不知多少年没感受过薄辞雪的温柔,几乎有种落泪的冲动。想到饭后或许有和对方单独相处的机会,他顿了顿,轻声道:“好,多谢阿雪。”

满桌人盯他的视线迅速多了一丝隐蔽而强烈的嫉恨。叶赫真默默用筷子尖戳碎了碗中的鱼肉早知道这样做能换到这种好事,他愿意将滚热的水往身上浇。

巫奚比他恨多了。恨不得魂穿到半个时辰之前,将那杯茶水顺着裴言的领口倒进去。

薄远不知内情,嫉妒了一下就过去了,继续专心给薄辞雪剥虾。薄辞雪很有点世家公子哥的毛病,不喜欢弄脏手,因此从不吃虾,除非有人给他剥。薄远非常自觉地揽下了这个活,将一枚接一枚剥好的虾肉放进小碟子里,末了一并放在薄辞雪面前,高高兴兴道:“哥我剥好了!今天的虾线取得特别干净,我剥的时候一点都没看见!”

“小远好厉害。”薄辞雪笑笑,由衷夸赞道。此言一出,其余人不约而同的放下筷子,默契无比地朝公筷伸出手,抢着给他剥虾。

薄辞雪看着他们为剩下的几个虾争得不亦乐乎,再度无语凝噎。

……虾线去干净了而已,吸引力有这么大吗。

他收回视线,低头咬了一口虾肉。叶赫真观察着他的神情,在心里默默掏小本子记下薄辞雪的偏好。而就在这时,薄远手中的筷子突然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朝他投去,却见薄远的袖管骤然变得空荡荡的,身形以飞快的速度消失不见。他又惊又窘地瞪着眼,但很快连头都没了,座位上只剩一堆衣服。

薄辞雪紧皱起眉,伸手提起那堆衣服。一只小到可怜的触手怪从里面掉出来,伸出细细的腕足,使劲抱住薄辞雪的小腿。它黑乎乎的身体上长着一对乌溜溜的小眼珠,此时正泫然欲泣,发出无声的控诉。

巫奚的脸色先一步变了。他站起身,掏出数枚银针,将饭桌上的菜一一验过,沉着脸道:“……虾壳上有毒。”

而刚刚在厨房里的只有三个人。嫌疑最大的是谁,此刻无比分明。

叶赫真脸色涨红,终于理解了巫奚那句“总有你主动滚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他险些当场气晕,第一次感到百口莫辩:“不是我!阿雪你相信我!!”

巫奚看向他,隐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暗,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刀:“是吗。不过好像没人说是你做的。”

明争/他爬到那人唇边,轻轻贴了贴对方薄而软的嘴唇

叶赫真额角青筋直跳,气到失去理智:“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分明就是你想陷害我!!”

“陷不陷害可不是你嘴皮子一碰就有的。我什么时候陷害的你,请问你有证据吗?”巫奚淡淡道,目光沉冷:“再说是你主动往外跳的,谁都没有指你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反应这么激烈确实很可疑”

他嘴角闪过一线隐晦的讥笑,像毒蛇般将猎物一步一步缠紧:“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在一起过吗?他从不剥虾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所以只将毒下在虾壳上就很好理解了,你想趁机毒死我们三个,然后带他离开这里,可惜薄远剥得最多,先一步出现问题,让我们两个躲过一劫,很失望吧?”

“对!我就是想你死!(用草原语骂了一串脏话)老东西你赶紧归西吧!!”

叶赫真忍无可忍地推开椅子,抡起拳头,照脸朝巫奚砸去。巫奚本来想趁挨打后找薄辞雪装装可怜,借机将这些不速之客统统撵走,听到“老东西”三个字瞬间被燃起了怒火。

高阶星兽比星师长命数十倍,他的确活了很久了。自从认识薄辞雪以来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年纪大,所以平常用的都是少年形态,看起来比薄远还小,不料叶赫真一张口就揭他伤疤,顿时气急败坏:“臭鞑子你说什么?给你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是吧?你再说一遍试试?”

叶赫真一拳砸在他眼眶上,巫奚的斗篷都被拳风扫掉了:“老东西老东西老东西!!!”

巫奚气得发疯,十几只白乌鸦凭空出现,尖叫着要啄瞎叶赫真的眼睛。裴言见武力冲突升级,连忙上去拉架:“够了别打了,叶赫真你想动手也分点场合,忍忍算了。”

叶赫真本来就和裴言是对塑料兄弟,闻言更怒,开始无差别攻击:“省省吧,你又在这里装什么与世无争?你这么能忍,又干嘛巴巴地找过来,要不是我运气好还真被你骗了,亏我一开始还把你当真兄弟!”

裴言抬手挡住他的攻击,脸色也沉了下来:“当没当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没有惦记我老婆的兄弟。”

“放屁,你也好意思说那是你老婆?你是明媒正娶了还是拜过天地?”

“那你有?”裴言反问,本想说“难道你不是背着我把他绑回去成的亲”,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怕刺激到薄辞雪,让他想起之前的事。巫奚越听越烦躁,恨不得把这两个贱人双双扫地出门,指挥着乌鸦上去啄死它们:“都给我闭嘴!”

他应该是这三人里面最生气的那位。他最近一直很忙,之所以赶在送神祭之前回来就是想和薄辞雪一起看海边的烟花,本来搭上一个薄远就够烦的了,现在又平白被两只狗追着屁股咬,原计划彻底泡汤。他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希望两人赶紧死过,决心今晚就给他俩定制两个手工小人,均匀地扎上一百根长针:“你们想发疯能不能滚出去?这里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叶赫真恨死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东西,挖了一百年墙角犹嫌不够,还想继续挖:“我就不滚!怎么样,你有本事继续陷害我啊!你以为这屋里的人都没有眼睛吗?阿雪你千万离他远点,他这个人坏,坏透了!”

“你少血口喷人,凭空污我清白!”

“你清白?(又是一串草原语脏话)我看你肠子都是黑的!”

三个人打成一团,什么斯文体面都顾不得了,比路边打架的野狗还不如。唯一的优点是三人默契地避开了家具,桌上的菜肴也完好无损,一滴菜汁也没溢出来。薄辞雪无言地看着莫名其妙缠斗在一起的男人们,低头夹起一小块蛤蜊肉,对趴在他餐布上的小触手怪道:“张口。”

小触手怪瑟瑟地凑近蛤蜊肉,将其一点一点胞吞掉。吃完之后,它像打嗝一样抽动了一下,软趴趴地覆在薄辞雪手背上,示意自己吃饱了。

于是薄辞雪抬头看了眼还在愤怒互殴的三人。战况依旧无比激烈,丝毫没有打累的意思。他默默站起身,带着薄远向卧室走去。

盘子就先放在那吧。看他们应该还要打很久,打完了说不准还要接着吃,就当夜宵吧。

夜早已深了。薄辞雪沐浴过后便上了床,靠在床边翻一本与占卜有关的古书。巫奚精于此道,也有许多藏书,这本书也是从巫奚那里拿来的。他这些年来一直跟着巫奚研究占卜,也写下了许多与之相关的策论,渐渐有了自己的研究成果。

薄远因祸得福,破天荒地得到了进入薄辞雪卧室的机会。那毒有点厉害,不仅让他的体型缩水得所剩无几,连人也变不回去了。薄辞雪心疼他,将他贴身放着,用星力慢慢温养他的人形。

对方身上有一种很淡的香气,从皮肉里由内而外地逸散出来,清淡幽冷,好闻得让人着迷。薄远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趴在薄辞雪的锁骨窝里,感觉脑袋都被香得晕乎乎的,好幸福。

“困了吗?”薄辞雪合上书,问身上迷迷瞪瞪的小触手怪。薄远说不了话,只能在薄辞雪身上蹭蹭。薄辞雪了然,抬手灭了灯:“那就睡吧。”

他今天也累了一天,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很快进入了梦乡。薄远悄悄从他身上爬下来,入迷地望着薄辞雪沉睡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