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恪在他对面坐下,看见玻璃桌面上摆着一个摊开的扁铁盒,里面有几支卷起的烟纸,卷烟底下铺着少许白色粉末。他收回目光,皱起眉看关海。
关海耸耸肩,拿一支卷烟对着粉末闻了闻,笑道:“最近在作曲,偶尔需要醒脑。”
“这样看来也不是非作不可。”
关海面色一冷,合上铁盒问:“究竟有什么事?”
韩以恪的右食指颇有节奏地敲左拇指关节,“上次说的慈善基金是怎么回事,陶欢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我想做做好事,也是真心喜欢那个小孩,想教他,你把我想成什么?”
韩以恪盯着他说:“不要乱来。”
关海换一条腿继续翘,“我平时很乱来?他的眼睛很有意思,一看便知心思很纯粹。我喜欢心思简单的学生,对弹琴比较专注。”
“这几年你收过的学生也不少,但都没什么声音。”
关海听罢,脸色不虞,韩以恪却没有转移话题,连续发问:
“最出名的只有上次那位拆台的,和你关系不好?
“叫蓝文心?我之前应该见过几面,有些印象。”
关海烦躁地搓脸,韩以恪仍然不依不饶:“他后来为什么不跟你学琴?”
“我记得,他很久以前钢琴就弹得不错。
“不过他名声不太好,这一点上你们师徒二人挺像。”
关海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站起身道:“阿恪,如果你是一大早专门来这儿找我不痛快,慢走不送。”
韩以恪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他,“他那天弹的是你的曲,临场改编,不是挺有自己风格,你想找的不就是那种苗子,为什么要弃掉?”
关海神情烦躁,手指反复摩挲眉骨。
“嗯?有人在?”
走廊忽然出现一男一女,女人身材纤细,脸型窄长,她见到外人,系紧白色浴袍。男人金发碧眼,只穿着一条黑色五分裤,露出赤裸的上身,皮肤黝黑。
韩以恪留意到他们的手臂和小腿有几道深色红痕。
关海心情不悦,赶女人回房,让男人过来,生气地甩了他一巴掌,“谁叫你们出来的?”
男人捂着脸说:“抱歉,关老师,我见你太久没进来,以为有什么事。”
“自作主张。”
关海在钢琴前坐好,摸了摸琴键听音,对男人说:“过来趴下。”
男人恭恭敬敬地爬到钢琴底,平直地趴好,下腹和胯部正好对准三个钢琴踏板。
关海的脚放在男人腰上,手指按一个琴键,脚便用力踩了踩男人的臀部延音踏板的位置,感觉人身与踏板的位置完美适配了,便开始弹奏自作曲。
他扬起下巴看韩以恪,讥讽道:“你说他那天怎么弹的?”
关海闭眼低哼,似在回忆那天蓝文心临场发挥的变奏,左手在琴键上大跳:“这样?”
他又猛踩几下,听见脚底传来低低的呻吟,不似痛叫,听起来乐在其中,关海目光发狠,加快了踩板的速度。
“还是这样?”
直到听见脚下的男人发出高潮的乱呻,关海猛地握拳砸琴键,啐道:“弹的那叫什么东西?!”
趴在地上的男人在细声哼吟,回味高潮的余韵。
韩以恪坐在他们不远处,看着面前这副不堪入目的画面,忽然想起自己的十六岁,那过去近十年的记忆瞬间浮现在眼前,与现在的情景近乎无差
那个傍晚与此刻一样,寒冬腊月,天色昏沉,他放学回家,以为屋里没人,上至二楼楼梯,却听到廊道飘来断断续续的尖叫。
主卧的门没关紧,韩以恪越走近,那些暧昧的声音便越清晰地钻进耳朵。房门虚掩,他从门缝中窥到里面的光景一男一女赤身裸露,男人在挥鞭,女人跪在床上学狗叫。
“贱货!贱货!爽吗?继续叫,大声点!”关海继续挥鞭,床上的女人皮肤白皙,显得满身鞭痕触目惊心。
每道鞭子都伴随着求饶声落下,韩以恪站在门边,仔细去分辨女人叫声里的情绪兴奋、激动、酣畅,昂扬语调里饱含无限的热切。
那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哀求,不是拜托关海停下,而是不断地喊,再用力点,关海,再用力打我。
那是韩以恪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活在痛苦中会更快乐,痛觉是最能直观感受的知觉,享受痛苦远比强装快乐要生动,远比不悲不喜时要接近真实的自我。
就这一刻,关海的快乐建立在陌生女人身上,陌生女人的快乐建立在被凌虐的快感之上,两人又将这一快乐建立在抹杀韩以恪之上。
韩以恪后背有些湿,不知是否共享到这份快乐,一时间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得耳鸣发作,嗡鸣声不止,如同有一个小人困在他大脑里,频频发出的求救信号。
他闭上眼,也想体会将脑中小人扼杀的快感,等耳鸣消散后,韩以恪睁眼看着小人的尸体,发觉那是自己。
忽然,被鞭打的女人回头一瞥,尖叫着用被子遮挡裸体。关海停下动作,快步过去拉开房门,与韩以恪面面相觑,脸上仍有尽兴的汗水。他眉头紧皱,咬着牙关,狠狠扇了韩以恪一巴掌,用挥鞭的力度,巴掌声比鞭声更清脆。
“有本事你告诉韩沛。”
关海锁上房门,门内重新响起欢愉的声音。
韩以恪嘴巴微张,感觉口腔里有浓烈的血腥味,他将血水吞咽下去,胃在绞痛,那是痛苦的分量。
“阿恪。”
关海弹完琴,又踩完人,身心舒畅,药物作用过去后,关海找回理智,坐到沙发喝酒,他看见韩以恪望着钢琴走神,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为很不妥当。
韩以恪眨了下眼,挪开目光,那个被踩的男人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