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间再度语竭。

“你的意思是，你救我只是因为你想救我，没有其他目的？”

半晌，杨无间皱着眉问道：“你说这些话也是想让我信任你不是吗？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找到白面客，仅此而已。”

沈青石似乎被他的话伤到，轻轻皱了皱眉头，又望向了远处：“我的目的是找到那个伤害了我的人，但我不会伤害救过我的人，比如说你。”

她能说的实话不多，但是，如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本心。

她不会让杨无间死。

沈青石又道：“我想和你一起查下去，直到找到我们都要找的人为止。”

“你觉得这行的通？”

许是这出坦白得出的结论太过古怪，杨无间甚至忍不住当场笑了起来。

“一个长生宫的人还有一个昭明卫，我们竟然要一起查案去找白面客？说不定还要带上一个落魄了的周大少爷？”

杨无间越笑越厉害，却并非是单纯觉得此事可笑，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如此不着调的提议，他竟然想答应，只因为，他内心深处还想相信沈青石。

而就在他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时，忽然间，白虹楼下却响起了人的叫骂。

“周惊雷，滚出来！”

那人用石子砸着白虹楼失了机关保护的外墙，怒吼道：“讲清楚侠冢的事，否则咱们今天就没完！”

半月后。

四位昭明使等着面见天子时，白虹楼下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却已经在武林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据传，多年来死在侠冢的无数侠士其实都是死在了白虹楼楼主周惊雷的手中，而他所图的，竟是这些侠士所创的独门功法秘籍。

此消息一出，白虹楼所在的竹林很快便给围得密不透风，而周惊雷的独子周槐面对众人气势汹汹的声讨，竟也没有跑，而是原原本本地讲出了这些年周惊雷，杨野，以及白面客三人之间的纠葛与交易，最后，他拿出了白虹楼剩下的所有积蓄意欲做些补偿，却被迎面砸来的飞刀和石子打破了额头。

如今，周惊雷和杨野都已经死了，那些报仇无门的人自然要将火都撒在周槐身上，而周槐对此也泰然接受，称之后会想办法弥补死去侠士的亲属，并且，如果其中有人想向他寻仇，他并无异议，只是，他并不为周惊雷背命债，所以如果要寻仇，就须得赢过他手中的剑。

而可想而知，白虹楼一倒，与白虹楼有契的铺子自然也没了靠山，纷纷闭店跑路，一时间，这江湖第一富的名头，竟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不可谓不讽刺。

“说来，周惊雷这事儿忽然见了光，是慎大人放出来的风声？”

左右也是等，曹昭忽是笑眯眯地问道：“莫不是担心周槐将事情瞒下，出此奇招断他的后路？”

近些日子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在昭明四使口中也不过寻常，而曹昭甚至非常清楚，慎辛此举并不仅仅是为了断人后路，更是为了一己之私，拿周槐泄愤。

而想到不久前曹昭拿密旨拦他，坏他好事，慎辛至今怒火中烧，闻言冷笑道：“自然，只要白虹楼这块招牌还在，他日周槐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不如趁此机会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慎大人英明，谁叫有人捷足先登，咱们南昭明司也只能查查这些事喽。”

傅鸿在旁不冷不热地附和，却只换来一旁唯一没有掺合此事的睚眦使屠元良冷冷一瞥：“查一个江湖门派竟耗了你们三个这么长时间，看来近日三位大人都清闲得过分了。”

话音刚落，常伴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从乾清宫中走了出来，他一眼看出曹昭今日的心情很是不错，笑道：“曹大人今日喜上眉梢，莫不是有什么好事？”

“是啊，有些好消息要禀报皇上。”

不顾身旁三人眼神阴冷，曹昭带着不变的微笑说道：“许多旧事，或许很快就要有眉目了。”

第69章 尸魁一

“大少爷，你真的要把你爹留给你的所有东西都给别人？”

从白虹楼出来已有几日。

因为不久前的风波，在江南一带，周槐走在路上都担心被人认出来，也因此，三人只得避开官道，一路顺着小路向北面走。

而即便养了几日，但周槐头上的伤却还没好，可谓短暂地破了相。

如今他头戴斗笠，换了一身寻常的月白衣裳，连带那些花里胡哨的剑穗和发冠都摘了，短短一月，人看上去竟已清瘦了一圈。

闻言，周槐无奈道：“那本来也不能算是我的东西，如果不还此债，我以后恐怕无法再在江湖立足。杨姑娘，那里头还有你的一部分，我也会还你的。”

“大少爷你……”

认识这么久，杨无间也知道大少爷心实，为了给周惊雷还债，不惜将整座白虹楼都挂出去卖，甚至还准备将周惊雷给他留下的那些银子也全部拱手相让，赔付死在锁龙棺里的受害者。

只是如今，拜那一夜之间出现的江湖流言所赐，与白虹楼有契的铺子跑的跑，关的关，周槐已经彻底不是什么富家少爷，如果再将剩下的这点也一并交出去，只怕之后周槐要过一段非常落魄的日子。

他张了张口，本想再劝，然而碍于盈月刀之后的假身份，许多话也不便说出口。

“让人觉得你人善可欺，不是立足的办法。”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沈青石忽然说道：“那日来声讨你的人当中，许多不过落井下石的鼠辈，让这些人觉得你身上有机可乘，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或许，还会和那些所谓的受害者勾结在一处，让你此生都要背负你爹造的孽，永远当个罪人，永远都有还不完的债。”

“你看，人家沈小哥多精明？大少爷，我是不会推脱我那份的，毕竟，我还想给娘好好修缮新坟，但是，那日来的那帮人你也看到了，其中有多少真的是那些死去侠士的亲属，你真的弄得清吗？”

杨无间忍不住叹气，大少爷一心向善，只可惜，还是太过天真了。

失了白虹楼这座靠山，没了财富，没了人脉，空有一身武艺，如果继续这样，只怕很快就会被这江湖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然而，光是讲道理他恐怕是听不进去。

杨无间正思忖着之后该如何让大少爷清醒一点，这时周槐却像是为了岔开话题，忽然问道：“你们说，之前打听到的那个白面狐狸，真的会是白面客吗？”

不久前，周槐在试图厘清杨野最后半年的行踪时发现，或许是为了避开认识自己的人，杨野常化名去往北方的青楼和赌坊花天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