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星见状,叹了?气:“他们?如此行?径,这?里就没有人管吗?”
安奴说?:“管是有人管的,可是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像江兄一样?全身而退?想当初,我们?饲火族的大祭司,正是因为这?些事,才得罪天命司,招来杀身之祸……说?起来,这?些事也与江兄有一些关系。”
这?就怪了?,江濯从前?没有来过这?里,饲火族的事情,怎么会与他有关呢?见他三人俱是不解,安奴便趁着天色还早,把自己的事情徐徐道?来。
“却说?二十年前?,江兄在怜峰杀了?景禹,引得天下骇然。那时,近南二州的各派魁首都在仙音城中,大伙儿惊闻此事,全乱了?阵脚……你们?必定好奇,为何江兄杀景禹,二州魁首要如此慌乱,唉!这?还要从东、南两座承天柱说?起。
“从前?,南皇山还没有塌的时候,二州有乾坤派坐镇,大伙儿虽然偶有龃龉,却还不至于自相残杀,可南皇山坍塌以后,乾坤派销声?匿迹,大伙儿群龙无首,为了?争抢属地,一下就乱了?起来。
“当时莫说?是不同门派,就算是同门同派的,也常有阋墙之争。什么同门情谊,什么天下道?义,在权力属地面前?,早就荡然无存了?……况且,人若是坏起来,连猪狗都不如!他们?为抢属地,在这?里通神施咒,毁地烧庙,把各地神祇逼入山中,使土地无神庇佑,开始连年大灾,这?可害苦了?寻常百姓!谁能想到?,六州乱战刚刚结束,这?里却又是一片哀鸿遍野、饿殍载道?的景象。
“百姓流离失所,纷纷逃向沼泽,我们?饲火族虽然以避世为名,却也不至于袖手旁观,于是在大祭司的率领下,我们?先在沼泽旁赈济流民,又去往二州各地,为神祇祝祷献火,在抚慰亡魂、消除恶怨的同时,还力劝各派停战言和?。”
江濯将折扇合起,心想:这事虽然出于好意,但办起来恐怕相当不易,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饲火族既有炎阳真火,又有沼泽土地,一旦入世,必然会引起各路人马的垂涎。
安奴望着湖面,停顿半晌,不知想起什么,语调越发地沉重:“现在想来,我们?避世多年,不懂人心难测,贸然参与纷争,反成了?众矢之的……为了这件事,我们?在二州受尽委屈,可恨那些人,不但不肯放下屠刀,还想要抢夺真火。我们一行二十五个人,个个都是族中高?手,受了?委屈,本想跟他们打个天翻地覆!可偏偏大祭司是赤子之心,不愿杀生,我们只好跟着他东躲西藏,在二州境内四处游蹿,日子过得十分窘迫,就连祝祷一事,也只敢在夜里进行。
“恰逢某个深冬,弥城出了?大乱子,传闻是几个门派在施咒斗法的时候失了?分寸,害死好多百姓。我们?大祭司一听,哪里还坐得住?连夜带着我们?赶往弥城。我还记得,我们?到?时,天正下着鹅毛大雪,外头白茫茫一片,说?不出的凄凉……大祭司走?在最前?面,肩头发间全是雪,他本是个极风雅爱笑的人,可那天入了?城,他竟也呆在原地,原来里面的街头巷角全是人,全是冻僵了的死人!
“我们?何时见过这?样?的惨状?都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兄弟中有人性格刚猛,一下子握住刀,恨道?‘做下这?种?事,非得让他们?血偿’,可‘他们?’是谁呢?凶手早就逃之夭夭了。我们无法,只能先替大家收尸,好些尸体冻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就在这?时,有兄弟从塌了?的民宅里,发现一个还在喘气的人。我们?把此人拖出来,看他面色乌青,冻得直哆嗦,便都脱了?皮袄,给他裹上。可他伤得很重,眼看要活不成了?,大祭司赶忙拿起祝火杖,带着我们?齐声?祝祷,引出真火为他疗伤。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停下哆嗦,恢复些许气力。我兄弟解下酒囊给他驱寒,他也是条汉子,二话不说?把酒全饮了?,大伙儿见他举止豪迈,都对他心生好感,便问他是什么人。他一擦嘴,说?自己叫陶圣望。
“我们?避世多年,除了?那几个成名已久的门派,对其他门派都不甚了?解,因此他一报姓名,我们?竟谁都没听说?过。但他谙达世情,也不气恼,反向我们?交代了?一些前?因。
“据他所说?,当日之事是因为几个门派商谈失败而导致,他们?斗法时,有人使了?‘临霜’诀,把城里的百姓全冻死了?。他本是个小门派的弟子,来这?里听候安排,却不想被卷入其中,差点也丧了?命。我们?听后,少不得把那几个门派痛骂一遍,他骂完感叹‘说?来说?去,苦的还是普通百姓’,我们?深以为然,他又说?‘若是天下的人都能通神,谁还会受这?样?的苦’。我觉得他说?得不错,那些人能做到?这?种?地步,无非是仗着自己会神通。可让天下人都通神,也是气话,别说?通神那么难,便是通了?神,也不是谁都能施展大神通,修行?一路何其艰难!
“我们?又说?了?些闲话,他便起身来帮忙,大伙儿把尸体?烧了?,把酒也分了?,还跟他结成了?朋友。天亮时,祝祷结束,我们?又该赶往别处,大伙儿在城门口道?别,他说?二州待不得了?,准备去东边游历。我们?请他下回到?沼泽做客,他应了?,我们?便就此分道?扬镳。谁知两年后,我们?在弥城又碰见了?他,他俨然成了?一方魁首,修为居然变的很了?得!”
江濯听到?这?里,忽然用?折扇敲起脑袋:“姓森*晚*整*理陶,又在弥城,我怎么好似听过?等一等……弥城的‘陶公’是他吗?!”
安奴说?:“这?也你认得!”
江濯道?:“不不不,这?个也跟我有仇。”
洛胥问:“这?个又是什么仇?”
江濯抱臂:“这?个不仅跟我有仇,跟你也有仇。你忘了??我们?在弥城,一起打过他儿子,那个叫小陶公的。”
安奴却很惊诧:“他有儿子?”
江濯说?:“不错,这?儿子还是个混账草包,在弥城飞扬跋扈、胡作非为,少爷赏了?他酒喝,他还生气。”
他所谓的“赏酒”,就是指把小陶公丢下二楼的那次。那次他确实给了?小陶公酒喝,不过不是递过去的,而是从窗口浇下去的。
好在无人追问,因为安奴大吃一惊,眼眶里的火苗都要烧出来了?:“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江濯说?:“哦?这?为什么不可能?”
安奴道?:“因为陶圣望二十年前?便死了?,他死时尚未成家,连妻子都没有,又何来的儿子!”
第31章 潦倒客 一路风尘潦倒、郁结于心。……
这下?大?伙儿皆愣住了, 怎么聊来聊去,反而聊得更?迷糊了,还是江濯说:“这事怪了, 莫非这两个‘陶公’不是同一个?安兄弟, 你接着讲吧。”
安奴也觉得奇怪, 便接着道:“好!话说回陶圣望, 我们在弥城重逢, 见他修为大?涨, 都十分惊奇, 便趁着吃酒的时候, 问?他原因。他为人豪爽, 也不掖着藏着, 告诉了我们一段奇缘。
“据他所说,当初他离开二州,坐船去东照山,谁知路上遭了贼, 盘缠被偷了个精光,连饭都吃不起。他那时本就因弥城一事郁郁寡欢, 见盘缠没了,一时间心灰意冷, 只觉得人生无趣, 连带着游历的心也淡了, 干脆卸了刀, 不做通神者,去做乞丐了。”
江濯说:“你这位陶兄不拘形迹,很得我胃口。后来呢?”
安奴道:“后来他穿着破衣烂衫,在祈愿河附近乞讨流浪, 虽然受尽冷眼,但也逍遥自在。有一天,他见河边聚了好些车马,人山人海的,便向?旁边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一年一度的镇凶日?。”
所谓的镇凶日?,就是各家名门协力镇压祈愿河怨气的日?子?。以前每到?这个日?子?,祈愿河附近的城镇便会人满为患,久而久之,这一天还真变成了个节日?,大?伙儿会簪花沐浴,互洒豆子?,一起“驱恶神”。
安奴继续说:“他从前只听?过镇凶日?,还没见过,一时起了好奇,便跟着人群前去围观。到?了跟前,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些名门弟子?把守在岸边。又听?一阵惊呼,再看天边,原来是李象令和一位清丽出尘、美若天仙的女子?联袂而来。”
天南星立刻点头?道:“是我师父!”
安奴说:“是,正?是贵派的时意君。”
江濯笑倒:“说李象令便是李象令,说我师父却是‘清丽出尘、美若天仙’,这位陶兄好不公平。”
他猜陶圣望的原话多半是“李象令和时意君”,而“清丽出尘”、“美若天仙”这两句,恐怕是安奴自己加的。
安奴让他一笑,像被戳破了似的,话都说不利落:“嗯……反、反正?陶兄是这么说的。”
江濯见白骨局促,也不捉弄,略收笑意:“好,好,谢谢他夸我师父。”
旁边的洛胥忽然沉过身,压着江濯半肩:“我拿箱子?。”
他很热,江濯即使隔着布料,也能隐隐感受到?他的体温,但他神情平静,仿佛没察觉到?自己压住了江濯。平时单手随意拖拽木箱的人,今日?不知怎的,把手臂横在江濯身前,半天没动静。
江濯问?:“怎么了?”
洛胥眼眸微垂,似有几分勉强:“箱子?进了水,变沉了。”
江濯说:“那我帮你?”
洛胥手掌稍挪,把箱绳分给他一些。江濯牵了绳子?,用力一拽,这木箱居然一动不动!
好沉!
少爷脸色微变:“你,你就背着这个到?处跑?!”
洛胥说:“里面是我的全部家当,自然要背着。”
江濯心道:什么家当这么沉,都快比得上一座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