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乔子遇思考片刻，说：“爸，这是陈释钰，我朋友。您也别失望，媳妇儿这个可能有点难，咱们就这样先凑合着见吧。”

陈释钰听着好笑之余又有点感慨，不难窥见出父子俩的相处模式应该是和朋友一样。天底下很难有父母愿意和孩子当朋友的，他们大都做不到降级去和孩子平等对话，命令和操控才是常态。

何雁看乔子遇回来浑身湿透了连忙解开自己身上的披肩递过去。乔子遇没接，陈释钰接了。乔子遇本能的排斥想拒绝，结果陈释钰不是要给他，而是直接抖开披肩罩在他的脑袋上，开始帮他吸头发和脸上的水，乔子遇顿时就乖乖地坐着不动了。

陈释钰边擦头发边说道：“等会儿回去赶紧洗个澡，别着凉了。”

“……嗯。”

何雁在一旁偷偷打量着他们，从第一天重逢开始，就不难看出自己儿子的心思，因为她从来没见到乔子遇在一个人面前这么乖顺过。

小时候的乔子遇顽劣不恭，天不怕地不怕混世小魔王一个，在家对着爸妈撒娇，在外带着小弟闯祸，就算被罚了也不服气，倔得很。

后来突逢变故，再见已经是几年后的那场大火，此时的乔子遇性情大变，对她不再有任何母子情谊。他那把火的目标里其实还包括她，乔子遇恨她。

这些年家里所有人都禁止提及乔子遇这个名字，何盛霖更是骗她乔子遇已经被他就地正法。然而他并没有死，何盛霖这些年肯定也没放弃搜寻他，无法相信乔子遇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更无法相信，乔子遇竟然就在北京，和她同一个城市。

庆幸的是，他们重新相遇了，这一定是老天给她赎罪的机会。

何雁把目光定格在陈释钰的身上。她八年前来的北京，一直在养病至今，几乎足不出户。可流言不受高墙阻碍，依然能间接地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传到她耳朵来。

陈家人好像对他们母子还不错，该给的待遇都给到了，但是外界的评价却很参差不齐。可能大多数人喜欢凭自己的意愿和想象去推测出自己想要的结论，总之，母子俩的形象都不太好。尤其是在陈家包容的态度衬托之下就更加显得他们非常小人得志吃相难看。

这段时间和陈释钰见了几次面，每次交流的时间都不长，不难感觉出他是个不错的孩子，他甚至愿意为了乔子遇去和何盛霖争取机会。

乔子遇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年纪尚小，她没想过要给乔子遇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后来分离多年，她每年都在她掰着指头数乔子遇的年龄，数着数着这样的念想在近年来开始频繁在她梦里出现，或许是因为太遗憾也太想他了。

现在来看，陈释钰就很好，她不介意什么性别关系，只要能她儿子能开心就好。

西安是个名胜古都，能玩转好些天，但他们这一趟不是来玩儿的，第二天就得返京，无论是何盛霖还是陈燕廷都不容许他们多待一天。回程当天早上，乔子遇带着陈释钰去原先乔家的故居转转。

两个人出门挺早，到的时候依稀已经有好些人在晨跑散步了。乔家多年前树倒猢狲散，原先的故居早已经不见一砖一瓦，现在那里已经推平被打造成生态公园，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种的血雨腥风，放眼望去一片春和景明。

昨天的雨一直下到后半夜，工人们还没来得及清理，俩人漫步在落满花瓣小叶的沿湖小道上。乔子遇带着他一边逛一边随口指着某一处说那里曾经是什么，干什么用的，又发生过什么。

陈释钰很惊讶，十几年过去了，这都还记得？

乔子遇忍不住嘚瑟：“我记忆力超群好不好。”

由己度人，陈释钰也能理解为什么，因为乔子遇生活在这里的记忆太幸福了，所以才会记得格外清晰。

身边跑过去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身后跟跑着一只小狗，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陈释钰的目光追随了他们好一会儿。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给广大市民提供幸福感的地方了。

走了一段路，两个人在湖边一处长椅休息。太阳还没出来，水边风大，晨风湿凉。

“好冷哦，让我靠靠。”

乔子遇双手揣兜缩了缩脖子然后趁机软骨头地歪倒在陈释钰身上。

虽然知道乔子遇有占便宜的嫌疑，但由于昨天他淋了一场大雨，陈释钰有点不放心，用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和脖子。还好，没发烧，就只是单纯的占个便宜。

“你对谁都这样？”

“嗯？”

乔子遇目视前方茫茫地湖面又问一遍：“你对都谁这样好吗？”

“也不是。”陈释钰说道。

“那你对方添越也这样吗？”

“你和他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处法儿。”

乔子遇笑了一下，说：“你知道你这样有多可恶吗？”

陈释钰不明白，问：“什么意思？”

乔子遇脑袋从他肩上抬起来，看着他：“你这样，很容易让人爱上你。”

“什么？”

趁陈释钰怔愣的间隙，乔子遇凑上去吻了他，可能是清晨的原因，这个吻仿佛也染上了露水的清凉。乔子遇没有太过分，点到为止，分开之时，彼此之间的呼吸似乎能嗅到春泥芳草的味道，微涩中泛着苦。

乔子遇抵着他额头，声音极其微弱。

“以后，千万不要对人太好。”

第五十六章

飞机已经到达北京上空，透过窗户往下看，越是聚拢到中心主街干道越是横平竖直。整齐的建筑小方块围绕着主干道铺展开来，看起来像一枚超规模的芯片，严密、精细。也像一张钢铁丛林交织而成的秩序之网，规矩、森严，沉淀着不可撼动的力量和无可挑战的权威。

机组广播提示旅客他们即将降落，陈释钰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提了起来，在飞机滑入跑道着陆震颤的那一瞬间窜到了嗓子眼儿。

机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陈释钰一眼就看到了陈燕廷。他松垮闲适地拄腿站着，却散发着浓重来者不善的气息。每个经过他的人都能轻易识别到危险的信号，纷纷自动绕开而行。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何雁视线扫了他们一圈。乔子遇在看陈释钰，陈释钰和陈燕廷隔空对视，两个人都各自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最终由陈释钰率先打破僵局，他微笑着向她和乔子遇告别然后向陈燕廷走去。陈燕廷转身就走，像没看见他们，又或许不屑给他们任何眼神。陈释钰沉默地乖乖地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这样失在他们视线里。

何雁收回目光又去看着乔子遇，他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似的。她也没敢问太多，怕引起乔子遇的反感，好在气氛没有持续低迷太久，接他们的人也来了。

“小遇，妈妈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回。”

何雁还想再争取一下，但乔子遇已经向搭乘机场航线的方向走出去好远了，她无奈又挫败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