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远山朦胧,微风徐来,荷叶田田。
很完美的一见定终身。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上很多个人,在陈敬山之前,她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别的男人,但都没有继续深入了解建立亲密关系的冲动。那些男人们要么肤浅木讷,要么品行不端,根本不懂得尊重俩字儿怎么写。
陈敬山不一样,刚遇见的那天就只是引他走这么一段路就已经被他身上那股从容自若、风趣文雅的气质给吸引了。她这辈子从没遇见过这样的男人,什么都不用做,光往那儿一站就十分耀眼。
黄山脚下,村子就这么大。之后几天两个人熟了就结伴同行,她写生的样子存在了陈敬山的胶片里,她画纸上的构图和陈敬山的照片不谋而合。他们身份悬殊但志趣相投,他们境遇不同却相谈甚欢,在她看来和陈敬山是缘分天注定,她从来不觉得她和陈敬山相爱有什么不对。
陈释钰绝对是她和陈敬山相爱的结晶。可那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世外桃源催生的纯粹终究难敌名利场的浮华。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的,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去争取?
“释钰!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呢!”一向和心平气和的陈敬山也没忍住厉声怒喝。
陈释钰也惊觉自己说错话了,立马安静闭嘴,心中涌上一丝懊悔。
很多人都记不清5岁之前的事情,但他却记得很清楚,虽然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陈敬山,关晓荷也总骗他说爸爸工作忙,但很幸福。因为见陈敬山的机会很少,在每个下次见面到来之前他都是攒足了期待的。而他的每一次的期待又都能被很好的满足,这种集中盛放的幸福感很强烈,强烈到能刻在他记忆中永不褪色。
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他才是那个不合理的存在,他真的以为他们只是寻常普通的一家三口,他幸福得理所当然。直到他进京,直到他遇见陈燕廷,他的世界全部都颠倒过来了,原来他的幸福是建立在陈燕廷的痛苦之上。
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也就此失去感受幸福的能力。
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关晓荷的还没显怀的肚子上,他猛然打了个冷颤,脑袋里敲响了一记尖锐的警报。
他和陈燕廷越矩了。
当年没能劈在他身上的那道雷,终于来了。
第五十五章
陈燕廷留在广州当大爷并非单纯膈应人,他还是有正事要做的。陈释钰在北京也没闲着,除去正常的工作,他给乔子遇的承诺也提上了日程。
他亲自去跟何盛霖去谈的,何盛霖看起来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他怕何雁一个人搞不定,必要时刻得推一把。陈燕廷的名头很好用,不出意外地谈妥了。
为了给西安之行留出足够的时间,陈释钰提前预留了假期。许烬阳看到他假期有变动,屁颠颠地来问他上哪儿玩儿去,陈释钰也不藏着掖着,直言说他要去西安一趟,许烬阳就是陈燕廷的监视器,撒谎是不自量力。
出发前夜,乔子遇问他:“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
陈释钰有些莫名其妙,都要出发了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既然说的是带你去,不和你一起那还算带么?”
“我离京,陈总一定会知道的,你不怕?”
“我也没有想过要隐瞒。”陈释钰说。
乔子遇盯着他没有说话,眼眸逐渐幽深,陈释钰被他盯得有点发毛。
“怎么了?”
“没事儿,我在想……”乔子遇恢复吊儿郎当的不正经,突然握住陈释钰的手把他往怀里带,“我们这次应该能算是见家长吧?”
“……”
陈释钰已经对他这种间歇性的调戏习惯了,面色如常地拍了拍他。
“早点休息吧。”
门被轻轻地带上,响起轻微咔哒的一声。乔子遇笑容慢慢垮掉,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陈释钰还真是,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啊。
清明好像总会下雨,明明前一天天气还算不错,虽没有艳阳高照,但太阳还算和煦。今早一起来,外面竟然开始飘起了小雨,给酒店的玻璃外墙糊上一层细密的水珠。
何雁没敢给他们添麻烦,提前早早地在酒店大堂等他们。乔子遇一向都很随意从不摆谱儿,今天大概是知道何雁会提前等,他刻意的磨叽了好一会儿,直到陈释钰看不过去了催他才开始动身。
一行人上了车往墓园去,乔子遇肉眼可见的沉默起来。从前那股懒散又做作的劲儿已经所剩无几,眼底时常闪烁着的狡黠和机灵也消失殆尽。陈释钰从没见过这么沉重的乔子遇,沉重得有些呆板。
车缓缓停下,到了。
乔子遇最先下车,对着也正准备动身的何雁说道:“你,这在儿等着,不准进去。”
这是乔子遇今天对何雁说到第一句话。何雁就跟被点了定身术似的,准备下车的动作僵住,脸色十分难看。她面带祈求紧盯着乔子遇,很可惜她没得到任何反馈,她转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陈释钰。
“他不会想见你,你也没资格见他。”乔子遇直接拉着陈释钰转身就走。
何雁突然就泄了气,怔怔地跌坐回去,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惨白。
守墓员应该是以前乔家的老人,刚见到他们的时候还以为是闲杂人等误闯了,想赶他们走。听到乔子遇喊了他一声叔后,那人先呆愣了一下盯着乔子遇好像在确认着什么,得到确却答案后立即就给乔子遇跪下了。
陈释钰虽然已经或多或少地了乔子遇的身份和遭遇,但还是被这种带有极致忠诚属性的下跪给震惊到了,他都怀疑他膝盖底下那块石砖是否被震裂开。
乔子遇让他起来,这人执拗着没动,乔子遇把伞塞给陈释钰再双手去扶他。陈释钰识趣地退到一旁,给他们两个留出叙旧的空间。
雨越下越大,敲在伞面的声响从细腻的沙沙声升为粗粝的噼啪声,伞面已经抵挡不住渐大的雨势,雨水开始慢慢渗透进伞骨,飞速擦着头发和脸颊掉落。
周围的景色笼罩在雨幕之中,地面飘散出丝丝缕缕的白雾围绕在整个墓园,衬托得雨中那两个背影更加坚挺。乔子站在那里宛如一颗傲然挺立的青松,任凭肆虐的风卷着雨滴拍在他身上,他仍旧岿然不动。尽管雨更大了,风也更狂了。
乔子遇忽然跪下磕了三个很郑重的头,与此同时,身边的长者快步转身向陈释钰走来。
“少爷让您过去。”他说
陈释钰行完祭拜礼和乔子遇并排站着,把伞往身旁倾斜过去一大半。
乔子遇浑身早已经湿透,衣服也在淌着水,头发顺着雨水黏在额前,睫毛挂着水珠,脸颊滑落着参差不齐的水痕,分辨不出来他是否流了泪。陈释钰今天疏忽了没有备用纸巾,只能暂时用手帮他把脸上的雨水擦掉。拇指触及眼下的时候,指腹感到微微的热意,原来有在哭。仔细去瞧,眼眶却没有一丝泛红,这时候他才发现,乔子遇其实挺倔的。
乔子遇忽然按住他的手,说道:“要不要跟我爸介绍一下你?”
陈释钰看着他那双已经被雨冲刷得雾蒙蒙的眼睛,回答道:“你来吧。”
“真的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