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不住他狂轰滥炸，陈释钰赴约过两三次。但他发现，他越是礼貌，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再后来乔子遇来微信他都不会再点开看。

他把聊天记录往前翻，满屏稀奇古怪的废话。陈释钰盯着这典型的死缠烂打套近乎的方式陷入沉思，这个人跟唐诏和陈燕廷都关系匪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又把聊天页面拉回最底，那只表情包在他手里屏幕里持续跳动，陈释钰犹豫了一下，回复他一句迟来的中秋祝福。果不其然乔子遇又给他秒回了，问他今晚能不能去给他捧捧场。陈释钰没有回复，因为明明说中午才会过来的人提前到了。

听到陈燕廷的动静，陈释钰就立马把手机收了，看他这幅慌里忙张的样儿，陈燕廷没忍住刺挠他：“干嘛？鬼鬼祟祟的。”

“哥，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不可以？”

陈释钰识趣的闭嘴。

陈燕廷环视一圈，问：“老头子呢？怎么不见人？”

一般这个点正是老爷子遛鸟的时候，让他的爱宠在自家园子里自由活动一下，现在却连人带鸟都没见着影子。

“禅室。大师来了，在讲经。”

“哦。”

陈燕廷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去打扰，坐在陈释钰相邻的位置，方添越被晾在一旁站着。刚刚两个人说话都没顾及方添越，陈燕廷不想管他，陈释钰自知没资格请他。平时自觉落座的方添越今天出奇的倔强，主人家不请他就不动，干巴巴的站着，显得他尤其突兀。

陈释钰余光瞄着方添越，又观察着陈燕廷的脸色。

“站着干嘛啊，还要我请吗！”

陈燕廷忽然冲方添越大发脾气，陈释钰刚想给自己倒杯水喝，被吓得手没拿稳，杯子倒在案几上即将滚落。陈燕廷手疾眼快地伸手挡了一下，杯子拦下了，但泼洒出来的水已经极速蔓延淋上他的手。

莫名其妙被水淋了一手，这让陈燕廷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他刚想发火，陈释钰就已经把他的手拉了过去，扯着纸巾认真仔细地给他擦拭干净。陈释钰指尖冰凉，是这燥热的秋天里独一份的清凉，连同手上冰凉的水渍一齐把他窜起来的火苗给浇灭了。

“对不起啊，哥。”陈释钰握着他的手诚恳地和他道歉。

陈燕廷瞳孔微颤，骤然抽回手，他吐槽道：“不就声儿大了点儿么，这么不禁吓……”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陈释钰捧着他的手向他道歉的时候，他的右眼皮忽然间狂跳不止。仿佛那里埋了一颗黄豆大小的心脏，拼命地要钻出皮肉来，他按住眼皮，企图揉碎它，但没用。

“眼睛不舒服吗？”陈释钰又问。

陈燕廷猛地站起来大步地往外走，抛下两个不明所以的人，眨眼就消失在门外。

陈释钰收回视线，尴尬地朝方添越笑了笑，说：“他是不是很难伺候？我以前很少跟你提到我哥，没跟你说过他这人脾气不好，不过他对喜欢的人脾气挺好的。”

“所以，你们吵架了？”

方添越原本才坐下没一会儿又慌忙站了起来，陈释钰跟他说话他就跟被点名了似的紧张。他没能忍住靠近的冲动，直径走到陈释钰面前，他很想和他说，他跟陈燕廷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但昨晚的警告却又不得不让他把一切解释都咽回了肚子里。

“释钰，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跟你……”

他神情太过迫切，陈释钰眉心一跳，不行，不能让他开这个口。正想阻止他说下去，外面就传来了陈燕廷和老爷子说话的声音。陈释钰立马起身和方添越拉开距离，等人出现到大厅时，他已经退到对面去了。

陈燕廷回来看到他们两个对换了的位置，不用猜就知道在他出去这短短两三分钟里他们肯定说了一些什么。

他刚跑出去没两步，忽然想起他竟然把陈释钰和方添越单独留在一起，匆忙折返时恰好又碰到老爷子回来。他就这样被耽搁了一会儿，等他回来，这俩小崽子已经说完话了都！

陈燕廷觉得他像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怪谁，好像谁也怪不了，他到底又要怪什么。甚至他的烦躁从何而来他都揪不清楚源头，他只知道他现在很不爽。

一向对长辈有戏瘾的陈燕廷，这次也熄了火。

陈老爷子看这仨孩子一个比一个垮着脸，吃过饭后就打发他们走了。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别搅浑了他西林苑的水。

出了西林苑，陈释钰匆匆告别先行一步，他下午有事，他要简单的搬个家。上回他抱着荷花回去和关晓荷求和，两个人和平了一段时间。前几天关晓荷出去一趟不知道遇见了谁，回来又开始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陈释钰本来在外面就有自己的住所，只是因为他刚回国，打算前半年先陪她住一段时间。眼看着他和关晓荷的矛盾隐约有升级的架势，他不得不提前搬出去。

李扬帆扬言要来帮他，他给拒绝了，因为实在是没必要，他之前本来就住过一年，走了后也一直有托人打理，东西都还是全的。如果忘了什么东西反正同城他随时都可以回来，开个车的事儿，缺什么也可以买。

关晓荷以为陈释钰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结果陈释钰来真的了，本来昨天被陈舒云警告的气还没散，现在陈释钰又给她来这么一出，愤怒和慌张一拥而上。如果连陈释钰都不和她统一战线，那她还剩下什么？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两个人爆发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争吵。陈释钰刚整理好的行李被她胡乱扫在地上，衣服太软达不到发泄和震慑的作用，她开始转而把其他能砸个响的、能砸得碎的，都一一摔烂。

“我让你搬！我让你搬！啊？你还敢不敢搬了！”

“谁允许你搬家了！！！啊？！”

她情绪已经失控，陈释钰不再回嘴，沉默着地任由她发疯。

关晓荷摔累了，停下来喘口气。看着陈释钰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刚才她的歇斯底里全部都打在了棉花上，她的愤怒全部化为了浓浓的无力，这让她更为怒火中烧。她忽然安静了下来，眼睛开始搜寻着房间内其余的摆设，忽然瞥见陈释钰身后那一副巨型拼图。

原来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看起来不在乎的样子是因为在乎的藏着呢。关晓荷直奔过去，陈释钰立马伸手护着不让碰，关晓荷的怒火暴涨，撕扯之间抬手就是一巴掌下去。

啪！！！

这一声太过响亮，把陈释钰震得耳朵短暂失聪，嗡嗡的什么都听不太清楚。

关晓荷茫然地看着自己发麻的手，仿佛在确认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慌忙又去看陈释钰，她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劲儿，陈释钰被打偏了头，那张白净的脸已经迅速充血发红。

时间陷入静止，刚才的混乱得到了片刻平息，双方都在借着这个间隙平复心绪，想着要如何收场，可是，有些事情不会等他们。静止的空气被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那副巨型拼图以不可阻挡之势砸了下来，拼图碎片和玻璃碎片一起泼洒在地上，铺满半个房间。

陈释钰颤抖了一下，盯着脚边一地碎片，喉间发紧。

关晓荷也怔愣着收回手，沉默地和陈释钰一起看这一地的狼藉，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这幅拼图掉下来之前，这一出闹剧还有一丝寰转的机会，现在没有了。

陈敬山刚从外面回来，撞见陈释钰一手拎着行李箱，怀抱着一个盒子埋头快步往外走，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口一问：“释钰，走哪儿去啊？出差吗？”

陈释钰视他为空气和他擦身而过，陈敬山又回头叫他两句，陈释钰也充耳不闻，把东西收进后备箱上车立即离开。

陈敬山隐约觉得不对劲，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坏了，立马往屋里跑。

得知母子俩的冲突后，陈敬山也一阵头疼。陈燕廷长年对他深恶痛绝，现在就连陈释钰和关晓荷也争吵不断。他长叹一口气，这难道是他的报应？年轻时贪图享乐静不下心来，现在老了想贪图安逸却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