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艾大着胆子回应:“臣当时也没发现。”

君臣相视而笑。司徒曳泪眼模糊中,却忽然看到眼前白影一晃,一头纯白色的鹿不知何时出现,远远地站在荒野中静静地看着他们。

“白鹿?”他惊呼,“程艾你快看!白鹿!”

程艾寻声看去,也啧啧称奇:“这头白鹿从何而来?刚才还没见到呐!”

两人惊喜交加地看着骤然出现的灵动生物。纯白的鹿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迈开细长优美的四肢,忽然蹦跳着跑开了。司徒曳几乎是本能地追了上去。

“皇上!!”程艾赶紧跟上,跑了没几步却一个踉跄摔了一跤,顿时便被甩下。 ⑷31634003?

司徒曳则越跑越快,视线紧紧追随着白鹿的身影,想要追上去,亲手摸一摸、抱一抱这难得一见的生灵。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跑得有多快。

白鹿径直朝着树林跑了过去,司徒曳感到自己始终离它三丈左右的距离,不近不远,不会跟丢,却也追不上。他不免有些急躁,脚下更快,近乎疯魔地追赶着,陡然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扑倒在地,顿时摔得七荤八素。等他抬起头,早不见了白鹿的身影。

他有些懊恼地坐起身来,转头想去看绊倒自己的是什么,却发现一块石头样的东西半埋在土里,光泽莹润,不像是普通的石头。他一看就觉得不是寻常物件,立刻用手去扒。

土质不算松软,很快磨破了他细皮嫩肉的手指,一块四四方方的玉石却渐渐显露出来。他心中称奇,更加卖力。玉石露出的面积越来越大,他却渐渐感到熟悉。直到整块石头几乎全部露出来,他才看到玉石是包在一块明黄色的绸缎之中的,只是绸缎已经破损不堪。

他拿起那块玉石,惊讶、疑惑、百思不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块青白色的玉料他太熟悉了!

那是传国玉玺。

程艾,他其实是一个助攻~

第0048章 四十八、旅途(3)

李景肃的狩猎收获颇丰,一扫先前与司徒曳相处不畅带来的郁闷。因为有新鲜野味的补充,当晚所有人都美美地畅享了一顿大餐。幕天席地,篝火喧嚣,肉香四溢,真正像是一场出城散心的旅行。

然而李景肃却发现整个晚上,司徒曳都心不在焉,甚至喝水的时候洒了一身都没注意,还险些直接将手伸到篝火上去取肉。幸亏坐在他旁边的自己眼明手快及时抓住,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不光司徒曳不对劲,程艾也一副坐立不安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管是谁跟他说话都能把他吓一跳。君臣二人心里有事,而且是不小的事,才会让他们表现得如此反常。

他不动声色,找了个机会单独询问穆陵,自己去狩猎之后昱朝君臣都干了什么。穆陵说两人到附近散步了一阵,后来自己远远看到司徒曳追着一头白鹿跑,程艾在追司徒曳。他赶紧过去接应时,看到司徒曳坐在地上,两只手脏兮兮的,似乎是刨了个土坑。

“土坑?他一个连洗衣做饭都不会的皇帝,在这荒山野外刨土坑干什么?”

“属下不知,也不便询问。永嘉侯并未受伤,不过……”

“想到什么不对劲的?”

“属下记得,程御医从那时候开始,两只手便一直抄在袖子里,直到回来营地、去了一趟马车上,才正常露出双手……”

李景肃顿时猜到七八分,这两人怕是在野外寻到了什么东西。但能是什么呢?这荒郊野外的,除了流寇行商偶尔经过,并无定居村落。倒是这个季节有一些放牧人赶着牛羊牲畜在草场吃草,可能会从这边经过。司徒曳就算捡到什么没见过的稀罕物,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藏起来,还闹得一晚上心神不宁吧?

再说,他的衣食住行,哪一样都在自己眼皮底下,连个属于自己的行李都没有。他能藏得了什么东西?

他叮嘱穆陵此事到此为止,就当没发生过。自己也当做不知道这回事,照常和士兵们谈笑风生大快朵颐,跟平常那样照顾司徒曳吃东西。小皇帝食量一向不大,口味也清淡,吃不了太多腥膻油腻的肉食。今晚更是吃得格外少,象征性吃了几口就说自己吃不下了,随后便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篝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景肃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他有意不去证实马车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也假装没有看出司徒曳的异样,忍住了开口询问的冲动。他甚至害怕倘若司徒曳寻获的是流寇掉落的匕首短刀、藏起来准备偷偷杀了自己,万一被自己问出了真相,场面未免过于难堪。

结果就是两个人晚上谁都没睡着。

旅行用的帐篷比不上行军营里的中军帐宽敞,两人躺在一起,距离也比平常小得多,几乎是紧紧挨着。一个仰卧一个侧卧,两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也都知道对方并未入睡。那种各怀心事的气氛折磨着彼此,他们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李景肃决定放弃装睡出去吹吹风的时候,司徒曳忽然坐了起来,一转头正好对上李景肃的目光。两双眼睛在黑夜中凝视着彼此,司徒曳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有事跟你说,景肃。你猜到了吧?”

李景肃也跟着坐起来,叹气道;“说吧,你都憋了一晚上了。你们君臣两个,都是藏不住心事的。”

“我想了一晚上。照理说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是我也知道根本瞒不住,你早晚会发现。更糟糕一些,如果被别人先知道了,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有这么严重吗?”

司徒曳咬着嘴唇,满脸纠结地看了他许久,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在朔阳城外抓住我时,问我要过什么东西吗?”

“朔阳……”那是李景肃身为武将的荣耀之地,却也是与司徒曳之间解不开的心结。他心虚地回答:“无非是……金银财宝、后宫美女……?”

司徒曳苦笑:“你是故意装傻吗?当时你就问我要两样东西投降的诏书、还有传国玉玺!诏书你后来自己写了,用不着我。但是传国玉玺,当时我跟你说被内侍总管付欢带走,跟着我母后一起去了江南。”

“嗯,你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没有骗你,玉玺当时真的被付欢带走了。可是今天,我却在距离朔阳千里之外的北国荒野之地,失而复得了。”

李景肃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倘若你没有骗我,玉玺怎么会出现在北茹地界?你确定你没弄错?”

“我虽然是亡国之君,自己用了两年的玺印还是不会认错。”

司徒曳叹了一声,从帐篷一角堆放的外衣下面取出一个用粗布整整齐齐包好的物件,放在李景肃面前。

“我仔细看过了,毫无疑问,这就是传国玉玺。”

他将发现玉玺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传国玉玺原先在宫里,是存放在千年檀木制作的木匣中,以黄缎包裹。找到时,木匣不知所踪,黄缎残破不堪,玉玺虽然埋在土中,所幸毫发无损。我便让程艾撕了一块里衣上的布,姑且包住,带了回来。先是放在马车上,就寝前我觉得不放心,便又偷偷拿了过来。你可以打开看看。”

李景肃盯着那个小布包沉默片刻,复看向司徒曳:“我不必看了。你这个主人都说是,那我没什么好怀疑的。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倘若它一直在这,那么江南的昱朝皇帝,又是凭什么登基称帝的?”

“它为什么在这里,我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但玉玺是真的,只能说明付欢一年前并未将它送到母后手中。付欢……大约是已经死了吧。”

李景肃点头表示赞同。司徒曳又道:“传国玉玺虽然是正统的象征,但实际上,真正亲眼见过玉玺、能够辨别真伪的人,天下间寥寥无几。即便是你,也无法分辨吧?”

李景肃自嘲一笑:“我一个夷狄蛮人,哪儿来的这个本事?王上之所以想要,不也是因为此物象征天下正统,至高无上?”

“那你现在可以把它拿去献给刘辉了。”司徒曳轻轻将玉玺推向他,“这样一来,他对你的嫌隙,说不定可以一笔勾销。”

李景肃惊讶地瞪大眼睛:“你刚说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司徒曳苦笑道:“我脑子没坏,当然知道。否则我也不会烦恼了一整晚。我之所以告诉你玉玺的事,因为我知道瞒着你只会增加你我之间的隔阂。再说我也瞒不住你啊。我身上穿的每件衣服,不都是你给我的?程艾也不是个能藏得住大事的人,他虽然忠心,但在这种事上指望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