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关系。就、就呆在府里,没什么不好的。”
说着,少年还攥紧了皮袄的领口,身子也不自觉地缩了缩。这些细小的动作都没有逃过李景肃的眼睛,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仍然不愿意见到外人,无法光明正大地置身在人群中。他害怕。
第0044章 四十四、指间沙(上)
“……不……不要……不要碰……放过我……放过我……不要……”
蓦然睁开双眼,司徒曳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之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李景肃近在咫尺的睡颜,有力的手臂还搭在自己腰际。梦中的触感残留在肌肤上,让他头皮发麻,猛然掀开被子弹了起来,躲到李景肃的手够不到的地方,顺便将人惊醒。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醒你……”
他惊慌失措地道歉,无意识地向床榻的角落里瑟缩。睡眼朦胧的李景肃瞬间清醒过来,眼中掠过痛惜之情。
“别怕,司徒,你只是在做梦而已,没事了。”
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般,李景肃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轻言软语地安抚。司徒曳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放任他靠近,轻轻环住自己的身体。
“没事、没事,只是做梦。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没事了……”
李景肃的怀抱很宽敞、也很温暖,司徒曳安心地倚靠着,湿了眼眶。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还是会梦到……”
“那些事没那么容易忘记。慢慢会好起来,别着急。”
“可是每次都吵醒你,我觉得过意不去……”
“这你就更不用介意了。本来就是我害了你。照顾你,我心甘情愿的。”
他咬了咬嘴唇,咽下了分开就寝的提议,说服自己只是暂时接受对方的照顾和赔罪,让自己的依赖行为显得心安理得一些。等极乐草的药性完全解除,等他不再梦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梦靥,等到时机成熟……
他就不会再麻烦他了。眼下都是没办法,是迫不得已、暂时的。
一个多月来,李景肃对他太好了,让他不敢去想这份细心呵护背后的意图,更不敢去回应哪怕一点点的期许。虽然对方反复表明不需要他回报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许,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的好,他感觉得到。不加以回报,他觉得过意不去。
他为他换了身边服侍的婢女,也换掉了一部分仆役。被换掉那些,平常对他的态度都透着不屑,新换的人就完全不会。他私底下问程艾,得知果然是程艾将部分婢女和仆役的不敬透露给他。
他也为他找来了极乐草的解药,服用之后果然见效,发作的间隔和程度也大为减弱。现在即便发作,他也能够自制,不会像从前那么失态。同样是程艾告诉他,药方是李景肃从司徒玮口中逼问出来的,并且亲自试了药。
他大为震动。逼问药方也就算了,司徒玮是否被杀他也不是很关心了,然而亲自试药还是令他过于震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愿意用生命来为自己冒险。
如果只是为了占有,他早已拥有过,现在仍可以随时占有。
如果只是为了赔罪道歉,也用不着做到这个程度。
他用实际行动向他表明了心迹,打消了他的顾虑,他不是看不明白。可是要他回应,他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到。他甚至觉得,如果他只是单纯想要自己的身体,或许还更容易些。
就像现在,隔着单薄的里衣,他的鼻子里充斥着他的气息,肌肤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火热。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胯下,隐约已经鼓了起来。李景肃对自己是有欲望的,一直都有。但自从把他接回这间府邸开始,他一直在压抑着,没再真正碰过自己。
藏在股间的器物他堪称熟悉,至今也能回想起那形状、那热度、还有进入自己身体时的感觉。并不美好。他不得不承认,李景肃曾经带给他的回忆,并不比刘辉等人好到哪里去。那雄伟的凶器同样曾经让自己痛不欲生,带给自己无尽的屈辱。以至于现在,他对李景肃的感情非常复杂,也根本无法界定两人之间到底算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这段时间他不想出门也不能出门,更不愿意跟外人接触,倒是有的是时间胡思乱想。他最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在绝境之中,到底怎么会在刘辉等人面前喊出李景肃的名字。那天他实在被折腾得太惨,根本想不起来到底经受了什么,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过于惨烈,记忆近乎空白。可他相信司徒玮不会乱说,因为刘辉的愤怒是那么真实,随之而来的惩罚也是那么惨烈。
李景肃的确曾经伤害过他,可是他一直在后悔、一直在道歉,也一直在弥补。回想起从朔阳城破开始两人间的相处,他惊讶地发现李景肃现在的态度和那时相比几乎发生了逆转。他终于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的尊重和爱护,也终于敢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
可惜他还是不敢回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李景肃。感谢和感情,本就是两回事。
他的手有意无意地碰了碰李景肃的下身,后者陡然一惊。他低着头小声说:“你这样……不难受吗……?”
李景肃苦笑一声:“没事,过一会就自己消下去了。”
“你……你府上,虽说没有妻妾,怎么连个侍寝的婢女也没有吗?”
李景肃愈发苦笑:“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了?”
司徒曳低着头不敢说话,想起刘辉诸多王妃之外的成群姬妾,甚至不被他当人看待、随意虐待。他还没傻到当面把人在这方面进行比较,心里却觉得李景肃这种洁身自好的品性,十分对自己的胃口。
“沉溺情欲容易诋毁心智,耽于享乐容易安逸丧胆。我国成为北方霸主时日尚浅,根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固,我心中也有未酬壮志,因而生活之中刻意薄待自己,以此激励意志。”
李景肃的解释让司徒曳忍不住怼了一句:“你所谓的未酬壮志,就是南下攻打我朝?”
气氛被这句话弄得有些尴尬,却不想李景肃开个了玩笑:“其实我真正的壮志,是想兵临城下、逼你和亲。”
“做梦!”司徒曳听出了他的玩笑之意,也没当真,笑道:“若是和亲,最多许给你一个皇室疏宗的年轻女子,给个公主的名号就是了!前朝和亲,还有以宫女充当公主的例子呢!”
“既然和亲不成,只有硬抢了。”李景肃笑了笑,神情又严肃起来:“司徒,我知道你责怪我攻破朔阳、掳你为囚的事。我无法辩解,也无意开脱。战场上的事,成王败寇,你不能说我李景肃有错。我的错处,只在你身上。你若不肯原谅我,我不会奢求。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让我照顾你、保护你。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我只能尽力弥补。” ?⒑3252493⑦
司徒曳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江南,有什么动向吗?”
李景肃想不到他有此一问,搜肠刮肚地想了想:“除了你弟弟司徒遥登基、尊你为太上皇、改了年号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倒是盘踞颍、祁二州的颍州刺史郑琨声望日隆,坚守不退。颍州、祁州一带,已经成了中原人在江北仅存的势力范围。”
司徒曳大感欣慰:“郑琨乃颍州名士,风骨卓然,智谋无双。更为难得的是,他本人虽然出身士族,却对寒门出身的青年才俊毫无偏见,以才取人。方淮曾经师从于他。”
李景肃见他夸奖旧日朝臣,总是心里不舒服,冷笑一声:“既然是如此大才,为何我军攻打朔阳城时,不见他来勤王救驾?”
司徒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声辩解道:“你们军势太盛、进军太快,大概是没来得及吧……”
李景肃知道对话再这样进行下去只会让彼此都不愉快,很想赶紧转移话题,然而看着司徒曳黯然神伤的表情,还是很违心地安慰他:“朔阳一战,虽然由我率领主力攻城,但还有其他将帅领军攻打颍州、诸州、汴州等外围州郡,为的就是牵制援军、孤立朔阳城,以便速决。郑琨并非有意不救的。”
司徒曳略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我听季容告诉我,刘辉曾经向我母后和弟弟提议让他们将我赎回去,被母后拒绝了。”
“……这件事我倒不知道。可能是我出征先零时候的事?”
“嗯,就是那时候。我知道母后一直不喜欢我,可我没想到即便刘辉主动提议可以让她出钱赎我回去,她竟然也不愿意……”
“你这个母亲,真是……她就那么宠爱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