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这就好了!就好了!”
魂飞魄散的御医忙不迭撤了诊脉的手,转身将药碗端给他。他略略犹豫,还是全部喝了下去,随即坐下静观变化。
他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冒了极大的风险。对司徒玮这个人,他只觉得烂透了,不仅无耻、而且恶毒。他要卖身求荣,本来是他自己的选择,可他偏偏还要祸害别人,就让李景肃觉得不可理喻。要不是顾虑到司徒曳的感受,他的确想让他死得比那几个侍卫还惨。
他不担心杀了司徒玮会引起刘淼的报复,可是司徒曳未必会高兴。他想来想去,觉得司徒玮这种人,要想除掉随时都可以下手,用不着急在一时。倒是程艾说司徒玮精通药理,或许有兴趣调配极乐草的解药,他便想着不如直接去逼问一番、看能不能要个现成的。早一天治好,司徒曳便少受一点苦。
“大将军觉得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
程艾的询问拉回他有些飘忽的意识。他的确觉得燥热的身体平复了些,但内心的渴望依然存在。他不太清楚是药效不够,还是因为禁欲太久、饥渴过甚,只得摇了摇头。
“不知是否极乐草服用太多、解药剂量不足,我感觉效果是有点,但没有那么明显。身体的燥热略有缓解,可欲望仍未平复。再等一会看看吧。”
程艾“哦”了一声,再度请求为他诊脉。尽管手有点抖,勇气可敬。这次李景肃也觉得没那么饥渴难耐了,看来这副解药终究起到一些作用。
两个人尴尬地相对而坐。程艾每隔一刻钟便为他诊脉、做下记录,李景肃也用心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亲身体验,他才知道极乐草为何会被勾栏院如此青睐。用了这个药,再贞烈的女子也会变成没有底线的荡妇,再自律的男人也会变成欲望驱使的野兽。
他不由地低声说了句:“他真是受苦了……”
程艾愣了下,反应过来:“将军是说皇上?”
他问程艾:“你尝试过吗?”
“我只敢稍微尝试一点点,却不敢按照剂量使用。”程艾苦笑,“我既怕上瘾,也担心药性太烈无法宣泄而伤身。”
李景肃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难怪你迟迟没有进展,司徒玮却能配出解药!你若需要散药,为什么不来跟我说?不管你要女奴还是娈童,无非是一句话的事!”
程艾尴尬地垂下头:“程艾对将军来说不过是个奴仆,不敢要求过甚。因为皇上的缘故,将军厚待程艾,本就有不少闲言碎语,我怎么敢提这种引人注目的要求?不过解药配制进展迟缓,让陛下受苦了,将军要责罚,我绝无怨言!”
“我不责罚你。你尽心照顾好他,就什么都好说。不过你刚才说,府里有不少闲言碎语?都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在说些什么?又是怎么传进你耳朵里的?你听得懂北茹话?”
程艾苦笑:“将军不知道,有些议论,是故意用中原话说的,就是为了让我听得懂。”
李景肃目光一沉:“那更不得了!都是谁在胡说什么?”
“我并不太清楚是谁说的,不过我的确听到议论,说将军原本出征回来就要迎娶北茹王的远亲、一个什么郡主,却因为维护昱朝皇帝的事,得罪了北茹王,婚事就被取消了。还有人说得更难听,说中原的皇族都不知检点,南燕郡王勾引北茹王弟,永嘉侯勾引将军……”
李景肃气急反笑:“他若愿意勾引我,我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还有人说我明明是个奴仆,却不知怎么得到将军宠信,对他们指手画脚……我实在冤枉!我哪里敢对谁指手画脚啊?我又不会说北茹话,若不是管家老伯帮忙,很多时候我说话都是被人无视的。”
“……想不到我的府里,也会出现这种事。”
程艾行礼道:“将军可以去查证,倘若不实,将军割了程艾的舌头也无妨!程艾受点委屈无关紧要,今日说给将军知道,只是希望将军能够保护皇上周全,别让他听到这些闲话。皇上身心俱损、伤得太重,程艾一直担心他想不开……”
“你以为我每天晚上和他同榻而眠,为的是什么?”李景肃深深叹息,“温泉里的那一幕,我再也不想看到了,再也不想……”
看着程艾,他又道:“让你也受委屈了。我没有把你当做奴仆,望你自知。”
程艾小声说了句:“将军若能早些想开,或许与皇上之间,局面能够有所不同。”
两人相视沉默。李景肃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欲望不知何时已经消退下去,惊喜地招呼程艾:“你快给我诊脉看看!我觉得解药起作用了!”
程艾也喜出望外,急忙搭脉诊视,又仔细询问了李景肃的感受,满怀信心地点了点头:“这份解药的确有用,燕王并未诓骗将军。不过谨慎起见,我觉得还需要再留心观察。这几天若有任何异状,将军务必马上让我诊视。”
“那是当然!必须确保这药安全无虞,才能给他服用。司徒玮那人,我实在不敢掉以轻心。若是无效也就罢了,万一他暗下毒手,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也追悔莫及了!”
程艾心有戚戚:“以前在宫里,我只听说燕王生性放荡,没想到他这么嫉恨皇上……”
试药初有成效,两个人都很高兴。李景肃叮嘱程艾再好好研究下,程艾叮嘱李景肃多多留意身体变化。出于对同一个人的关心和爱护,原本身份差异巨大的两人之间,竟然产生了能够类似友谊一般的气氛,这让程艾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也许北茹人不全都是无可救药、只懂得杀戮抢掠的野蛮人。
看看放在案桌上的药罐,他想起李景肃被药物激起情欲的脸孔和眼神,仍然止不住后怕。极乐草药性的确凶猛,李景肃看起来也像是憋了很久,就算他当时真的把自己按在身下泻火也不是不可能。在极度的痛苦煎熬中仍然维持着自制力,对抗男人最本能最无法对抗的欲望,程艾不由地对这样的李景肃心生敬意。
若他以后真能对皇上好,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君王委身异族。反正他们君臣此生怕是要老死在这北国异乡,再回不去江南故国了吧。
回到卧房的李景肃刚一推开门,一句不太熟练的北茹话迎面而来:“你回来了?”
他惊喜地看到司徒曳带着略显腼腆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直起身子看着他。一旁陪伴的穆陵早已起身行礼。他顿时心花怒放,大步走到两人近前。
“学得怎么样?”
“比我想的容易学。”司徒曳轻声回答,“就是还不太好意思说……”
“那好办,你以后晚上就跟我练习,一定能很快学会!”
话说完,才发现司徒曳脸涨得通红,穆陵在一旁忍笑忍得面容扭曲。他尴尬地咳了几声,命令穆陵:“你去叫管家过来,和他一块在前厅等我。”
穆陵应声而去,他回身看向司徒曳。少年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袍,披着一件羊羔绒的皮袄,安静地跪坐着,脸上的红晕尚未消退,显得气色很好。养了快一个月了,脸颊上的凹陷总算消失不见,可距离饱满丰盈仍然差得远。
“冷不冷?”他问,“这件皮袄不算厚,怎么不穿黑色的那件?”
“那件太厚了些。今天太阳这么好,就算在屋里,也一点都不冷。”
“嗯。……不过你身子弱,平栾的冬天很冷,还是多穿些。”
少年小声嘀咕:“我身子好多了,没那么怕冷。”
一听就是小孩子不耐烦的语气,李景肃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没躲闪。他想了想,还是暂时没把解药的事告诉他,想等药效得到彻底验证再正式宣告,不想让他空欢喜。
或许是脱离药物带来了正面的结果,最近几次极乐草的发作程度有了些许的减弱,司徒曳的心态也明显振奋不少。他的确在缓慢地康复,但有一件事仍让李景肃担心。
“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出去好吗?”
司徒曳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要,我不想出去。”
“你好久没出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