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肃漠然道:“那不关你的事。”
方淮猛然挥拳,被李景肃轻易躲开。士兵大吼着举起棍棒想要责打,李景肃抬手拦下了。他单手捏着方淮的腕骨,傲然看着对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孔。
“你们还能活着,都该感谢他。别不知好歹!”
方淮疼得倒抽凉气,仍然挣扎着喊道:“李景肃!你辱我天子,方淮只要还有一口气,誓报此仇!!”
李景肃沉默片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方淮忍不住大叫出声。
“我是否辱他,并非由你来判断!”
说罢用力一甩,将方淮摔在地上,跌得不轻。他转身离去,方淮仍在身后大叫:“让我见皇上!让我见皇上!!”
他并不理会,却听见伴随着方淮的喊叫,更多的俘虏在窃窃私语。
“……还见什么呀,见了有什么用……”
“……真没想到皇上也跟燕王一样……”
“……社稷不幸!苍天不佑啊!……”
“……竟然委身异族敌将,真是毫无廉耻!……”
“……这算什么皇帝?怎么配称天子?……”
他没有理会任何一种声音,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中军帐,远远瞥见一队骑兵快速返回营地,不一会进入视线中,原来是刘淼和他的直属亲兵。
李景肃本来不想跟刘淼正面相见。昨晚的事毕竟是刘淼逼出来的,他并未忽略这一点。倘若不是他刻意寻衅,或许也用不着在这种场合当众扯掉司徒曳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昨天晚上他从里到外把司徒曳伤得彻底,心里正后悔。在这种时候,他根本不想看见起了推波助澜作用的人。
视线无意中瞥见刘淼怀里还抱着个人,他改了主意,反而迎上了归营的骑兵队。刘淼看见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大老远地高声招呼:“这温泉真不错!难怪你昨晚等不及,哈哈!”
李景肃并未答话,视线紧盯着刘淼怀里的人。燕王司徒玮,艳丽的面孔呈现粉嫩的微红,长发濡湿,慵懒无比地倚靠在刘淼胸前,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然而看两人的神情,摆明了你情我愿、心满意足,又让李景肃内心隐隐有几分酸涩。
刘淼勒停坐骑,在李景肃面前翻身下马,还不忘将怀中柔弱无骨的司徒玮抱下来。司徒玮礼数倒是周全,行礼道:“燕王司徒玮,见过北茹大将军。”
“找我有事?”刘淼接着问。 ??032524937
李景肃摇头:“没什么大事。巡营时听说你去了后山,猜测或许是泡温泉去了,只是没想到还带着人一块啊?”
“哈哈,一个人泡温泉,有什么意思?”
“的确。”李景肃嘴上说着,目光却一直在司徒玮身上打量,缓缓道:“不过你把他从俘虏营带出去,不是头一回了吧?”
“也没几次。”刘淼敷衍道。
“带出去没关系,留意看着点,别叫人跑了。”
“哈哈,这你可就不用担心了!我这个,跟你那个,可不一样!”
知道刘淼又在挑衅,李景肃心中不悦,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那可不是。永嘉帝若像燕王这般,想来我也不会在意了。燕王虽好,非我所爱,我更没有征南将军这样的艳福啊!”
刘淼毫不在意地大笑,司徒玮却听明白了李景肃的嘲讽之意。他心里恨得要命,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跟着刘淼一起微笑,装作小心翼翼地开口:“让大将军见笑了。不知皇上龙体如何?为何没与将军一起?”
李景肃冷冷道:“永嘉帝很好,燕王不必多虑。”
“那,可否允许我等面见皇上?昨日之事,试图逃跑的那几个人连累了皇上,不知将军回去如何追究,我等都很担心。若能让我与皇上见一面,回去转告众人,也能叫大家放心。”
“不必了。我说了他很好,怎么你是不相信么?”
“司徒玮不敢!”司徒玮躬身行礼,“既然将军这样说,我等自然放心。劳烦将军转达我等对皇上的关切之意。”
李景肃冷眼看着燕王在自己和刘淼面前惺惺作态。刘淼或许没有觉察,但他早就看出司徒玮和司徒曳这对堂兄弟之间,感情极为一般。特别是前者对后者,莫名地有种敌意。这样的司徒玮说自己担心司徒曳想要探望他,李景肃只看出了满脸的虚假,一点真心都没有。他打从心底反感这人。
终究是不一样。即便同样是司徒皇族,同样是纤细貌美的青年,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而李景肃所钟情的,正是司徒曳身上那份难以企及的纯净。
只是事到如今,他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吗?
第0018章 十八、彼之砒霜
程艾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帐篷时,毫无心理准备地与司徒曳虚弱的目光四目相对。御医愣了片刻,骤然发出惊喜的叫喊:“皇上您醒了吗?”
司徒曳注视着他,僵硬地略略点头。程艾又惊又喜又不知所措,手里端着的碗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正在手忙脚乱,多亏旁边跟着的北茹士兵帮忙接过药碗,才让他得以脱身,几步走到榻前跪坐下来,搀扶想要坐起的司徒曳。隔着里衣触碰到少年瘦削的身体,程艾又惶恐又心疼。这几天虽说悉心照顾,昏睡几日的司徒曳仍然瘦得厉害,隔着衣服都能摸到骨头,感觉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皇上觉得龙体如何?”
司徒曳微微蹙眉,程艾知道他的伤处没这么快痊愈,定然还是隐隐作疼,但也不便安抚,只能委婉劝说:“皇上的伤口不易愈合,还需多将养些时日。刚好让臣服侍皇上喝了药,躺下歇息吧。”
司徒曳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他,用疲惫虚弱的声音轻声问道:“程御医,过去几日了?”
“……这是第三日午后。”程艾有些心酸地回答。
司徒曳默默不语,暗地里轻轻拉紧了里衣的领口。程艾也觉得尴尬。他当御医十多年了,称得上是看着司徒曳长大的。这个大孩子年纪轻轻便登基做了皇帝,从未离开过皇宫。虽说君臣有别,他心里不免隐隐有些把他当晚辈子侄的呵护之情。亲眼见到他伤痕累累备受凌辱,他心里的痛惜之情要多过身为医者的责任感。
他低声劝解:“皇上莫要伤心。皇上身子太弱,又……又受了这样的伤,若是心情低落、感伤郁结,恐怕很难调理。这等偏僻简陋的地方,比不得朔阳皇宫,微臣可用的药材极为有限。若想快些好起来,更需皇上自身振作。”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司徒曳忽然落了泪,生生把他吓了一跳,赶忙跪在地上行礼:“微臣失言!!”
司徒曳无声地掉了一会眼泪,自己用袖子擦了擦,哽咽道:“程御医,也就只有你,还能这样对待我……”
“皇上……”
“我这身子,要早些好起来做什么呢?继续被那人凌辱糟践么?”
“皇上别这样说,臣……臣等都盼望皇上早日康复……”
更为用力的摇头,更多的泪止不住滴落。
“怎么会有人期盼……怎还会有人……愿意见到这样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