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人像往常那样打开神殿侧方的小门时,忽然听见大殿深处传来了一阵奇异的人声。老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有小偷跑进来了,正要上前厉声呵斥。谁知当他转过几道经幡帷幕后,蓦然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小一大的一男一女,正是他从小到大拜过无数次的日月明尊。
老祭司“啊”了一声,差点当场厥过去。可他到底做祭司做久了,见惯了大场面,心想自己绝不可在明尊面前失了礼数,愣是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心脏,在明尊面前大跪下来,热泪盈眶。
谢无崖一个现代人哪受得了这么一个老人家给自己下跪,当即跑过去把对方扶起来,无措道:“您怎么哭了啊……”
老祭司整个人都很混乱,脑子里一会儿是明尊显灵了,一会儿是太阳居然亲手扶了自己,一会儿是得赶紧把族人叫来庆贺,一会儿又是对啊对啊不能哭的,这样多失礼。
谢无崖把老人扶到神殿里的草墩子上坐好,等他平复下来了,这才问道:“老人家,我和师兄大梦初醒,有些糊涂。敢问今夕何夕,此处又是何地?”
老祭司擦干了自己的眼泪鼻涕,恭恭敬敬道:“启禀明尊,我等是生活在天山里的回鹘人。这里正是天山东脉,今年恰是至治元年的六月。”
“至治”这个年号,谢无崖从未听过,她偷偷地瞥了自己的便宜师兄一眼,见那人也是一副双眉微蹙的模样,显然也很困惑。
“老丈族中可有历法史籍等物?”六岁的巫行云这样问道。
老祭司摇了摇头,答道:“只有一本先人留下的笔记,明尊要看么?信徒这就去拿……”
待老人家走远后,谢无崖看了一眼高台前的稚童,忧心忡忡道:“小师兄,你听说过‘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这句话么?”
女郎原本还以为自己穿来的时间是北宋前后,如今见原身的师兄也摸不准年代,便觉得事实可能会跟她猜想的大有不同。
“师妹莫怕。”巫行云听了女郎的话这样说道:“不论现今是何年月,我都会护着你的。”
到底是谁护着谁啊……谢无崖在心中暗戳戳地想。按她室友的科普,天山童姥练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似乎每隔三十年就得返老还童一次吧?之后,练此功的人一天涨一年的功力,一直涨到变小之前的状态,恢复如初。眼下,这个小不点才六岁左右,六岁的天山童姥能有什么功力,到时候还不得任她揉扁搓圆?
嘿嘿嘿,看在这个天山姥爷很可爱的份儿上,到时候她要把对方这样搓,再那样搓,让他感受一下成年人的恶意。
老祭司去而复返后,抱来了一本厚厚的羊皮书,然后小心翼翼地呈到了他心目中的太阳面前。谢无崖接过羊皮书,一边招呼老人坐下歇会儿一边将书籍往高台上一放,对天山姥爷说道:“小师兄,你行动不便,我抱你上去吧?”
冰雪可爱的小童子突然脸颊一红,扭过头再也不说话了。
谢无崖坏笑着搓了搓手,干脆利落地将那人打横抱起,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采光更好的高台上。
日月神殿内,老祭司坐立不安,便趁着太阳和月亮查阅羊皮书的时候,悄悄出了一趟门,将自己所有的弟子都唤了过来。另一边,谢无崖和巫行云一字不漏地看完了羊皮书上的所有记录,一个沉默不语,一个阿巴阿巴,半天说不出话。
若羊皮书所载无误,“至治”应当是元英宗的年号。元英宗是蒙古帝国的第九位大汉,元朝的第五位皇帝。自这位深受儒学熏陶的短命皇帝死后,元朝自此进入了多事之秋,接下来再有不到五十年的时间,这个政权就无了……
谢无崖一直都晓得逍遥派的武功很牛逼,室友说了,他们是修仙的。可她真的没想到逍遥派的武功能牛逼到这个地步啊……按羊皮书上的年代推算,原身在“至治元年”都已经三百一十九岁了,她的便宜师兄更牛逼,已经三百二十二岁了,他们俩在冰里一封就是二百零一年……
这不是修仙是什么?哪家的武功能练到这个地步啊?
说到武功,谢无崖突然想起来,天山童姥返老还童之后,每日须得在午时吸饮生血才能将武功练回来。女郎看了一下日头,发现午时将近,立马着急道:“遭了遭了……小师兄你在此处坐着别动,我这就去跟老祭司借几只鸡鸭过来!”
“师妹去借鸡鸭做什么?”高台上的小屁孩这样问道。
“你不是”谢无崖正欲脱口而出,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人设是失了忆的,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那冰雪一般的童子在日影中一动不动,眼中盛满了笑意,明如春光。
谢无崖被便宜师兄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巫行云垂下视线,哑声道:“师妹还记得这个,我很开心……”
第154章 逍遥游 03
谢无崖火急火燎地找老祭司借鸡借鸭,老祭司没有,问牛羊可不可以,女郎点点头,说:“可以的可以的,一只小小的羊羔就行,要快!”
然后老祭司便招呼人把神殿附近的所有羊羔都带来了,一只没漏。谢无崖随便牵了一只跑到神殿里,如释重负道:“幸亏赶上了,你拿去练功吧!”
外表看起来不过六岁左右的巫行云静静地端坐在日影里,闭目运功,将真气运行了一个大周天,突然道:“师妹,我好像不用再吸饮生血了。”
“啊?”
男童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女郎,十分笃定道:“我的长春功已然大成,今后不会再返老还童了。”
“真的?你确定?”谢无崖不放心道:“你的手脚能动了吗?以后还可以长大吗?”
或许是在冰里呆了太久的缘故,巫行云的手脚仍不能动。至于身体和功力嘛,一个会在三百天后恢复原状,另一个则会按照一天一年的进度慢慢涨,一直涨到巫行云变小前的境界。谢无崖掐指一算,三百天就是十个月,也就是说,她的这位便宜师兄会在明年四月彻底长大成人。
因回鹘人对他们的明尊没有恶意,谢无崖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后便不着急跑路了。女郎在神殿内休整了一段时间,一边开发自己的外挂一边等小师兄手脚复原。
老祭司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神殿里待命,谢无崖可不敢这么劳烦一位老爷子,便硬劝他忙自己的事去,不必管他们。
老祭司心想,我的事不就是侍奉日月明尊吗?可明尊明显想自己呆着,老人家便老老实实地退出神殿,召唤族人组织庆典去了。
谢无崖的外挂,按她收集到的线索,指的自然是原身的武功。武功什么的,女郎没有概念,只觉得自己现在除了力气格外大,跑得格外快,其它的也没什么不同。为了在这个与故乡全然不同的武侠世界活下去,谢无崖即便知道原身来头极大后也没有放松,而是在神殿内外勤勤恳恳地跑步锻炼,做一些拉伸和力量方面的训练。
原身的小师兄一开始还不明白女郎在做什么,后来得知她这是在练功,很明显地愣了愣,犹豫道:“师妹,你要不要跟着我学入定?”
巫行云说这话时,谢无崖正蹬着老祭司送来的羊皮靴在神殿内劈叉。女郎听了男童的话,眼神蓦地一亮,欢欢喜喜道:“好啊好啊!”
天山深处的这支回鹘人,在老祭司的召唤下陆陆续续地从各处赶来,以神殿为中心,搭起了一座又一座白云般的帐篷,有条不紊地筹备庆典。谢无崖自从在人前露过一次面被跪了一地后,从此再不敢在大白天离开神殿了,干什么都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看见。
这天晚上,女郎神神秘秘地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儿,递到高台上的童子面前,低声道:“小师兄,我搞了一碗好东西来,你快喝!”
巫行云闻言,问都没问这碗又苦又臭的东西是什么,干净利落地一饮而尽,眼皮都没眨一下。谢无崖原本还打算卖个关子,奈何小屁孩不配合,只好主动开口道:“你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逍遥派的大师兄摇了摇头,目光柔柔地落在女郎的身上,似乎在等待她的解答。
谢无崖消受不了这种目光,不敢与那位便宜师兄直视,强装镇定道:“这是我自己配的泻药……我已经喝过了,正在等动静呢。”
“泻药?”巫行云的脸上生出了真正的困惑。
“是啊。”谢无崖表情凝重道:“咱们醒来后一直在正常进食,却没有上过一次厕所……我好担心出现痔疮或者肠梗阻……”
“肠梗阻会死人的。”女郎忧心忡忡道:“痔疮会社死。”
至于谢无崖为什么突然拥有了配药的能力,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外挂。神殿附近的花花草草,女郎见了就能认,脑子里还能冒出来一大堆与之有关的性状方剂,就跟那种能自动识草的APP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