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家族记载,月亮第一次变小时,重新长大所花费的时间是一百二十天。第二次变小时,重新长大则花了一百五十天。之后的记录,分别是一百八十天、二百一十天、二百四十天,以及二百七十天。因此,若是按照这个规律继续推算下去,月亮在大德九年变小后,应该在三百天后恢复原状。可偏偏那次变化与往昔不同,月亮直到今天都还没有恢复原状。
老祭司的族人原本会在月亮复原后举办祭典,热热闹闹地庆上七天七夜,可这一次,他们的庆典已经推迟了十六年,迟迟未办。
老人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以待后人钻研。
太白经天结束后的这个夏夜,谢无崖从寒冰中醒来,僵硬地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子。
这位社畜因为摸不清自己的状况,在寒冰中枯坐了三天三夜,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三日后,搞清状况的谢无崖在冰疙瘩里一边流泪一边想:老天爷,我只是熬了个夜加了个班而已,为什么会遇到魂穿这种事?
没错,谢无崖认为自己穿越了,而且是魂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在这三天里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不仅身处一个异样的时空,连手脚也变长了,和以往的自己全然不同。
穿越后的谢无崖总结了一下自己眼下的情况,能确定的事情有:首先,她穿越了,而且是魂穿;其次,她这场魂穿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大概很容易露馅;最后,她也没有穿越者必备的外挂或金手指,一切都得靠自己。
就因为没有原主的记忆,谢无崖摸不清原主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会端坐在高台上受人香火。还有,原身在冰疙瘩里为什么还能呼吸顺畅?为什么原身不饮不食也不会饿?为什么她可以不用上厕所?
难不成……难不成这是个玄幻世界,原身的工作就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当神像?
得出这个结论后,谢无崖悚然一惊,心想完了完了,玄幻世界到处都是神神鬼鬼,她这种没有金手指的穿越者要怎么求生?还有,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玄幻世界?是她大学室友口中的那种高武呢,还是修仙?是那种不可名状的克苏鲁呢,还是科幻?啊,说到科幻……她现在还在地球吗?
谢无崖颇为沉重地想,若自己当真不在地球了该怎么办?她现在会不会已经远离地球几亿光年了,正在一个生产力低下的星球当神像?
更要命的是,她怀里还搂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屁孩儿呢。这个小屁孩是谁?跟原身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一直醒不来?
女郎心中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可这些问题没有一个人能为她解答。神殿里有人时,她连眼睛都不敢睁,规规矩矩地坐在冰里一动不动,力求做好原身的本职工作。神殿里没人后,谢无崖便忍不住想东想西,琢磨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该如何活下去。当神像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神殿里的那位老祭司,一有空就在原身面前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念叨什么。谢无崖一开始还完全听不懂,后来便莫名奇妙地觉得耳熟,七日后,女郎在冰疙瘩里无声地笑了起来,心想老天待我不薄,到底还是送我了一个金手指啊!
没错,经过七天七夜的熏陶后,谢无崖发现自己居然能听得懂老祭司的念叨了。那位老人家也没说什么重要的内容,只是在一个劲儿地在赞美太阳和月亮,一遍又一遍。
确定自己有金手指后,谢无崖心中大定,心想若是没有语言这个关隘的话,自己应该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吧?实在不行她还可以沿街乞讨……
七日后的夜晚,当神殿再次杳无人迹后,谢无崖试着绷紧身体朝外用力,打算从冰疙瘩里爬出来。她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很难,谁晓得那层寒冰脆得跟纸似的,女郎稍一用劲儿就自动裂开了。
谢无崖开开心心地从高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便发现自己身上的白衣也跟着寒冰变成了碎屑。幸好神殿里还有两件羊皮袄,女郎一点都不带客气的,立马捡起来给自己裹上了。至于那个一块儿跟她封在冰里的小男孩,那人寒冰碎后脸着地,完美着陆。女郎赶紧把狱友从地上捞起来放好,给小朋友裹上了另一件皮袄。
小屁孩仍在沉睡,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谢无崖在神殿里转了一圈,确认这里的异常无人觉察后,便美滋滋地抱着高台下的糖酥奶酪大嚼起来。
没错,虽然她并不觉得饿,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谢无崖还是给自己填了一下肚子,免得后面跑路时体力不济。
吃饱喝足后,女郎打扫了一下现场,把自己制造的垃圾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女郎跑到神殿大门口,贴在石缝边悄咪咪地往外看去。
神殿内外都烧着油灯,彻夜不熄。大殿外一片冰天雪地,似乎还在冬日。谢无崖退回到高台附近,把所有的糖酥奶酪都搜罗了个遍,然后便把殿门上的木栓卸下来,准备跑路。
就在这时,女郎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音,轻轻地朝她喊了声“师妹”。
谢无崖手足无措地回过头,发现那个小屁孩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静静地坐在高台之下,看向她的目光极度复杂。
该怎样形容那个目光呢?谢无崖想。
似乎有震惊,有意外,有不解,又有困惑。
但所有的这一切,在最后都变成了久别重逢的喜悦。
第153章 逍遥游 02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为什么会是一个成年人的师兄?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谢无崖一看到那个稚童望向自己的眼神,就知道对方跟原身的联系应当非常紧密了,她的身份十有八九会暴露,危!
从神殿的环境以及老祭司天天赞美太阳和月亮的情形来看,这个世界似乎很重视鬼神之说。谢无崖琢磨着,自己暴露真身后会不会被当成怪物烧死啊?万一这是个修仙世界,她这种行为无疑就是夺舍,肯定会死得好凄惨,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说到小说,小说里的穿越人士碰到这种情况都是怎么处理来着的?
谢无崖强装镇定地站在神殿大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干巴巴地开口道:“额……那个……你是我师兄啊?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高台下的稚童听见这话果然神色一动,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谢无崖也不知道对方一开始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反正那人最后说出口的是:“师妹,别怕。”
谢无崖看着稚童宛如成年人一般含蓄温柔的眼神,脑子里奇奇怪怪的联想果然少了很多。她想着既然原身的师兄也醒了,自己肯定不好丢下他单独跑路,便挥挥手邀请道:“我要开溜了,你要一块儿吗?”
小屁孩看了看女郎的脚,神色复杂道:“我四肢僵硬,无力行走。”
谢无崖顺着小朋友的目光朝原身双足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连个鞋子都没有,正光着脚踩在滑溜溜的地板上,好不狼狈。老实说,就算原身没穿鞋,谢无崖也丝毫不觉得冷。可眼下的神殿外一片冰天雪地,她光着脚确实不好长途跋涉,跑路这件事便只能徐徐图之了。
女郎将殿门的木栓重新插好,磨磨蹭蹭地回到神殿中央,眼神飘忽语气虚弱道:“嗯……这位小师兄,请问咱们师承何处?我以前的名字叫什么?”
小男孩安坐在高台之下,十分郑重道:“我们的恩师,道号逍遥子。你我皆出自天山缥缈峰,是逍遥派的二代弟子。”
“!”
谢无崖一听到逍遥派、缥缈峰这两个关键词,脑子瞬间嗡嗡的,心想这不是我大学室友经常念叨的吗?逍遥三老的爱恨情仇她都会背了好嘛!
“师妹的道号,乃无崖子,俗家闺名是盛无崖。”像是为了印证女郎的猜想似的,神殿里的童子接着说出了这番话:“至于为兄,道号白云子,巫姓,名行云。我们还有个师弟,叫李秋水,乃党项王族出身。”
“……”
谢无崖听完小朋友的这番介绍,脑子里除了卧槽还是卧槽。又因为震惊的点太多,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该为穿成无崖子而瞠目,还是为无崖子变成了女的而结舌。女郎站在原地呆了半天,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总算还在地球,这里也不是什么令人把握不住的玄幻世界,可喜可贺。
知晓了原身来历这项关键信息后,谢无崖干脆在男版巫行云面前坐下来,盘着腿继续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我刚醒来那会儿,咱俩都被封在冰里,还有个老爷子天天对着我们念经,可渗人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又为什么会在冰里……对于这些问题,原身的小师兄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含糊道:“我们可能是练功练成这样的……”
“那咱们要回高台上接着当太阳和月亮吗?”谢无崖又问。
“太阳和月亮?”男童显然对这两个词生出了困惑。女郎见这个小屁孩也不比自己知道的更多,便好心地将自己苏醒后的所见所闻全部转述给了他。
小屁孩,不……逍遥派的大师兄听完了女郎的叙述,沉思了片刻,一锤定音道:“不必回高台了。”
老祭司上了年纪后,睡眠一直很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一天撑死了只能安寝两个时辰。至治元年的这个夏夜,老人不知为何陷入了一场好眠,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方才悠悠醒来。
日月神殿的日常维护,一直都是由神殿祭司亲手做的。老人家醒来后,直觉自己误了时辰,急忙往正殿赶,想第一时间卸下大门的木栓,让太阳的光芒照进神殿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