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云听了师妹的话,似乎很想笑,但又硬生生忍住了,一本正经道:“师妹不必忧心,武功练到我们这种地步,原是不需要饮食的。”
“啊?”谢无崖懵了:“不需要么?那我这几天吃了这么多羊肉串该怎么办……”
“吃了也没关系。”巫行云接着说道:“这几日我能感觉到,胃中的水谷精华已尽入气海,什么也没剩下了。”
“这”谢无崖脸色一白:“那咱们岂不是成了貔貅了?就那种只吃不拉的……”
“……”
七日后,回鹘人的庆典准备就绪,老祭司犹犹豫豫地找到明尊,问太阳和月亮能不能在明日的祭典上露个面,族人们都想拜一拜。谢无崖这个社恐一听这话就绷直了身子,支支吾吾地不答话。还是高台上的巫行云点了点头,十分有派头地说了句:“善。”
老祭司离开后,谢无崖在神殿里抓起了头发,纠结道:“好羞耻……我又不是真正的神仙,明天又要被人跪来跪去,会折寿的吧。”
“师妹莫担心。”巫行云安慰道:“明天我们就走了。”
“唉?”谢无崖一顿:“走?去哪里?”
“去天山缥缈峰。”
按照这位天山姥爷的计划,老祭司和他的族人看顾了两人这么久,跟他们坦白自己不是神仙不太好,可真的留下来当神仙,那也不好。因此,两人最好是在明天的庆典上露个面,满足一下这支回鹘人的心理诉求,然后再飘然远去。谢无崖这几天在小师兄的指导下,轻功已经恢复了很多,一口气跑上几百里一点问题都没有,根本不怕被人追上。
两人远离这支回鹘人聚居的栖息地后,就直往昔日的缥缈峰而去,那里是逍遥派的祖地,大名鼎鼎的灵鹫宫就坐落在那座山上。
谢无崖听到这里,心想对哦,原身毕竟是逍遥派的弟子,回缥缈峰的计划很合理,这么多年了,总得回去看看。
翌日凌晨,日月神殿来了十来个年轻的少男少女,在老祭司的指挥下,分别给谢无崖和巫行云梳洗穿衣。女郎这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妹子围着穿衣,和她的便宜师兄只隔了一层木质屏风。天山的回鹘人给她换上了一套莲花般的洁白衣衫,又给她竖发,戴冠,将鲜花和珠宝尽善尽美地装饰在了太阳的身上。
因巫行云手足僵硬,因此谢无崖冒充明尊露面时,是抱着这位天山姥爷见人的。日月神殿之外,牛羊成群,花束遍地。上千名回鹘人拖家带口地从远方赶来,尽数归附在明尊脚下,又是欢呼,又是流泪。
谢无崖被老祭司引着,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所有的流程。老人将明尊引到神殿外连夜搭建出来的七层高台上,带着族人一起诵谒《下部赞》(注1),唱道: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
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
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
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诵经完毕后,下一步便是由明尊赐福。月亮坐在太阳的怀里,庄严道:“光明常沐尔身。”
此言一出,回鹘人齐齐欢呼,声震苍穹。谢无崖原本也有自己的固定台词,可她看着眼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突然话锋一转,用回鹘语高声道:“愿你们吉祥平安、病祟不侵;福禄双全、牛羊兴旺!”
天山的回鹘人从没听过这样的祝福,但牛羊到底是他们最重要的财产,太阳这样祝福,反而令他们更高兴了。明尊赐福结束后,老祭司将神殿外的火堆点起来,和族人一齐高声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注2)
谢无崖听到这样的诵经声,虎躯一震,心想自己难不成是穿到了《倚天屠龙记》?毕竟现在离元朝灭亡已经不到五十年了,张无忌虽然还没出生,但应该大概也快了吧?
说到张无忌,女郎看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又想那家伙会不会也能变成妹子?
回鹘人为明尊开设的祭典,历来都是要持续七天七夜的。就在众人在明尊面前载歌载舞时,巫行云在谢无崖怀里悄悄地来了句:“师妹,我们走吧。”
女郎点点头,装模作样地重回神殿,然后忽悠走老祭司,抱着自己的便宜师兄从侧门那里溜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此去缥缈峰,因谢无崖的轻功练得不到家,再加上巫行云不想让她劳累,便计划在路上多走两天。当天晚上,两人歇在雪线下的一个山谷里,身边开满了高山花朵,极为绚烂。
谢无崖将小师兄在石头上放好,然后在避风处铺好了自己的羊皮袄,之后再把师兄抱过来,和对方一块儿瘫在了袄子上。天上群星璀璨,幽邃渺远,女郎打了个哈欠,对便宜师兄说了句:“明天见。”
“师妹,晚安。”巫行云这样回道。
谢无崖听到这话,睡意一下子就跑没了,跟弹簧似的坐了起来。
“怎么了?”巫行云有些不解。
女郎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她沉默良久,好半天后才试探着说了一句:“How are you?”
第155章 逍遥游 04
谢无崖苟在日月神殿里的时候,从来没有正经睡过觉。原身的小师兄每天都要拉着她入定,让她学会了通过入定消解疲劳和困意。跑路这日,女郎抱着小屁孩走了一天,实在不想再盘着腿枯坐一夜了,只想躺下来舒坦舒坦。
天山姥爷的手脚仍不能动,他听了自家师妹不想打坐的恳求,歉然道:“是我少虑了。”
这一晚,巫行云也没有入定,而是和女郎一块儿卧在了羊皮袄上,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那句“晚安”。
谢无崖一听到这么一个充满现代感的词汇,下意识觉得这位天山姥爷怕不是也是穿的?故而出言试探。
昔日的灵鹫宫之主听了师妹的“暗号”,表情颇为困惑,担忧道:“师妹,你怎么了?”
谢无崖见便宜师兄答不上来,为了慎重起见,又来了一句:“奇变偶不变?”
“……”
巫行云脸上的担忧之色肉眼可见地更浓了。
谢无崖尴尬地咽了口唾沫,一把将小豆丁按倒,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把那人从头到脚地裹严实了。巫行云被女郎骤然按倒时,眸色一颤,还以为会发生什么事。
男童固然对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十分吃惊,可他心中却没有生出半点抗拒,而是顺着女郎的力道柔柔顺顺地躺了下来,像一只洁白而无辜的羔羊。岂料女郎按倒这只羔羊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用外套将童子蒙了起来,飞快道:“晚安,睡吧睡吧。”
天山姥爷终于后知后觉地烧红了脸,在外套里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短手短脚。
翌日,风和日晴,天光净新。谢无崖自从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吃饭后,为了避免变成一只进不出的貔貅,当机立断地戒了饮食,再不用饭。巫行云醒来后,一直都只肯入口自家师妹给的东西,眼下师妹断食,他自然而然也就跟着断食了。
女郎就着高山融雪形成的小溪给自己洗了个脸,又把小师兄抱到溪边,用打湿了的手绢给对方洁面。之后,回鹘人的太阳把小豆丁往怀里一抱,指着前路豪气万千道:“出发!”
天山缥缈峰,在后世乌鲁木齐以南,敦薨浦以北。六月的敦薨浦长满了芦苇荷花,湖畔就是大名鼎鼎的焉耆城(元时叫叉力失),极为热闹。谢无崖顺着巫行云的指引,绕过叉力失往天山高处攀去,没走多久就碰到了一处直上直下的峭壁,名“断魂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