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 / 1)

“我带你去找个凉快地方去。”郭昭拔座起来,走出两步,回头见她还坐着,将袖一挥,“走啊,是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

不知怎的,韫倩真跟他去了,由两宅间的篱笆地往后穿,走过绿油油的几块稻田,到一了无人烟的去处。复穿过一片竹林,见四面环林,中有溪涧,宽宽的一条,才能没脚,水洗得底下鹅卵石油光光的返照着太阳,上不见源,下无尽处。

两岸浅有河滩,滩上野花遍野,粉碟绕柳,妙趣天然。郭昭找了块石头坐定,脱了靴袜,赤足踩入水中,转身喊她:“你也下来踩一踩,凉快得很,不怕,水才没足。”

韫倩在花间坐下,障扇摇摇头,她是妇人,不能露足,心有顾忌。郭昭涉水过来,莺色蝉翼纱衣摆坠在水流中,宛若一缕水藻,“你穿着锦袜,回头脱了再穿鞋,遮在裙里,也瞧不见,怕什么?”

水声潺潺,像个狂欢的邀请,韫倩咬着唇想一想,到底脱了鞋丢下扇,使莲心在案上守着,捉裙踩入溪中。水带着温柔的凉意没过她的脚踝,酡颜的披帛随波逐荡,她则似水中开出的素莲,滟滟动人。

郭昭恐石子打滑,朝她递出手,“你把裙子放下,拉着我,摔了怎么好?”

远近山林,不见人烟,韫倩环顾后,把手搁在他手中,被他一握,心里倏地一跳,有些慌乱,但她喜欢这种慌乱的感觉,不敢叫他知道,借故扯谈别的,“你怎么晓得这里有河?”

他在前头,拉着她缓步下游走,“早上打猎,与奚涧从这里路过。”

走到最深处,水没到了韫倩的小腿,流势渐急,她有些怕,把他的手攥紧了,“这里倒好,怎么不见人?”

“你瞧着好,是因为你是千金小姐,家中有湖有石,却是假的,人工做作而得,哪比天然。但庄子上的人见惯了天然风光,倒没什么稀奇。”

韫倩展目遥望,目断处,柳岸成迷,峰回路转。她脚下倏而打了滑,陡地往郭昭背上扑过去。郭昭眼疾手快地转背,环住了她的腰,“当心。”

骤起的风,无意间扬起飞花漫天,韫倩被他近近地环在怀里,仰着眼看他,心里咚咚跳着,脸上涌了霞色,近得他黑曜石一样的瞳仁里是她,嵌在飞花林木深深间。近得,她该退却。

可她没退,反而在乱石里垫起脚,凑到他来不及眨的眼皮子底下,把他亲了一下。亲得郭昭刹那心动如理麻,抽丝剥茧后,他难以置信地将浓卷的睫毛颤一颤,好像梦蝶惊醒了整片绿野。

他先是笑,笑得韫倩眼波横嗔,羞愤填胸,搡了他一把。他倏地把她搂紧了,俯下脸来把她要泼口大骂的话堵回咽喉,嘴巴在她软绵绵的唇上磨蹭来磨蹭去,蹭到他手中的一把单薄骨头化得软了,还是迟迟不敢不把舌尖伸进她嘴里。

韫倩闭着眼,听见他狂躁的心跳,还有他重重的呼吸拂着她的脸。她是隐隐有些期待的,期待他闯入她,把她所有的迟疑与不敢确定都扫荡,重还她不计后果的勇气。

可他退开了,目光还粘在她脸上,满是不舍与不满足,“只能这样了,你且忍耐忍耐,等我娶了你,好吧?”

讲得好像是在安慰她、是她欲壑难填。韫倩真格羞恼了,狠推他胸膛一把,“我我、我忍什么了?!你个短命的,淹死你在这里!”

郭昭眼瞧着她愤愤淌水而去,他想追,又不能追,止步在水中。韫倩走出几步,回头看他,恶狠狠地吼:“你还不走?!”

“我走不了,”他朝身下一指,眼露无辜,“我得在这里再冷静冷静。”

他莺色的衣摆隆起来个包,韫倩瞧见,搭口啐他,“呸、不要脸!”

“是你先亲我的,你怎么不讲道理?”

“呸、闭嘴!”

他还想争什么,被她一呵,只得委委屈屈闭上嘴。韫倩羞愤难当,狠狠转身,背着他,又笑了,粉靥如花,明眸如月。

漫天飞絮掠过她的笑颜,是散落的蒲公英,吹到何处,就在何处生根,耗尽一生顽固地等下一场混着笑与泪的风,又把它吹到别处,周而复始,永不湮灭。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就完结~

?92 ? 番外?完结

◎只为她能停泊在他怀中。◎

临近满月, 天如流火,惠德朝臣祭拜祖庙,奚甯身为首揆,须归, 阖家便定在次日归城。

郭昭自然也要打道回府, 胡乱把几件衣裳裹进包袱皮内, 预备扎起来, 恰被韫倩进屋瞧见, 白眼翻他, “你就不会把衣裳叠一叠?小厮呢?”

乡下地方,屋内无冰, 赶上日垂西峰,不见太阳,便凉爽。郭昭见她提着食盒, 登时笑出声,“我正饿呢。明日回家,我使他到农户家中收些新鲜瓜果蔬菜,带回家孝敬祖父祖母。”

韫倩又提着食盒跨出门去,“出来吃, 吹吹风。”二人就在杏树地下摆饭,韫倩递了牙箸与他,“我家在这里也有处庄子,也要带回去一些新鲜瓜菜,已使管事的去摘了。你又何必费事呢?等我摘了来,分一些与你拿回去就是。”

杏风沁心, 郭昭举着箸儿呵呵趣她, “瞧, 你都知道孝敬我家祖父祖母了,还不松口答应我,什么意思?”

“胡言乱语!”韫倩红着脸瞪他,把歪歪斜斜的木桌拍一把,“我真是白犯好心,又招出你这些鬼话来!你再说,我一瓜一菜都不给你!”

桌子瘸了腿,险些栽倒,郭昭一把扶住,见她目光低垂下去,有些愧疚,他不以为意地笑。

吃罢晚饭,两个在杏树下乘凉,晚风递擅,麦田如浪,莺鸟聒碎。韫倩咬着颗杏,嘴巴水润润的,红香腻粉,郭昭就坐在她身边,望着望着,把脑外歪过去吻她,舔舔她唇上酸杏的汁水,却道:“是甜的。”

韫倩心跳如鼓,羞赧得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壮着胆子嗔他,“脸皮真厚。”

“你没新词儿骂我了么?转来转去就只说我脸皮厚。”郭昭笑笑,欹回竹椅上,仰头把蓊?B的杏树望着,“回家去我就请祖母使人往你家去讨生辰八字,你可千万要给啊。等你麻期过了,咱们再议亲。”

杏树下晴丝如线,防成温暖的网。韫倩有些担心是个陷阱,无所谓地吃着杏不搭腔,她以为这只是个情人间无伤大雅的玩笑,她已经学会了不把承诺当真。

万没想到,归家的第二天,果然有郭家人上门。

彼时蔽日参天,韫倩吩咐管家将带回的瓜果蔬菜分给亲戚后,正在榻上瞧铺子里的账。翠烟在对榻坐着吃冰镇燕窝,回禀着这些日家中的琐事:

“田家嫁女儿,二娘亲去了一趟,送了六匹料子、十条手帕、十两银子;三娘老子六日前做寿,送了二十两银子,三娘在柳月胡同里瞧上一间二进的宅子,想叫她老子娘搬过去住,原先她家两个兄弟加娘老子就挤在两间屋子里,如今她大的个兄弟要讨媳妇,再住不得了。那宅子三十六两银子,三娘想着会会那房主,若好就买下来。她的意思是她自家有梯己,可我想,三娘是凡事不爱开腔的性子,平日有难处也不说,她的梯己还是留着好。”

韫倩将账本阖上,点头称是,“三十六两送个要紧的礼也就送出去了,没什么了不得,那宅子要真好,官中拿钱买下吧。就当她兄弟来日娶媳妇,咱们家的贺礼。”

窗畔吹着风,正是洗涤心尘,飘飘意远,倏见个婆子急急走过来,就在窗户外头拍腿,“哪里话说的?咱们家也没个未出阁的小姐,却兀突突走来个讨生辰八字的。我们还心奇呢,原来是郭家使唤来的,太太快出去瞧瞧吧!”

骤听,韫倩又惊又喜又窘,一张脸不知该往哪里放,踞??地拧紧眉黛。翠烟却笑出声来,扒着窗台问:“是郭昭那小子?”

“还有几个姓郭的?他虽没来,可那人说的内阁郭大人家,不是他还是谁?把咱们管家吓了一大跳!”

“我去会会!”翠烟忙不迭捉裙放腿,套上鞋,回头嘱咐韫倩,“太太别出去,您虽是寡妇,可也是年轻女人,别急慌慌的丢了脸面。”

“谁急了?”韫倩也放腿来嗔她,走到床上倒着,背过身去笑,“赶他们出去,用不着顾他的脸面,真是不要脸,竟跑到个寡妇家中要庚帖的……”

言讫,后头已没了声息,韫倩翻过来一瞧,翠烟与满屋子丫头都没了踪迹,连莲心也不见了影,就她一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等,阳光烹煎得一颗心焦躁不安,又在静帐中泄出一缕轻轻的笑声。

且说翠烟拉着二娘换了衣裳一道往厅上去,果然见满屋子仆妇围着个丰腴婆子说话,那婆子穿的是枣红纺绸长褂,墨绿绉纱裙,满头珠翠,插了朵芍药,十分贵气,倒像是有些头脸的管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