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1 / 1)

韫倩垂眼一瞧,车厢里落了只肥兔子,就在她脚下,灰的毛还汩汩冒血。把她与莲心皆吓一跳,忙把裙收到坐上,“快、快拿出去!”

“你怕这个啊?”郭昭胳膊搭在马背上,俯下腰往里窥她,“这有什么好怕的,你的绣鞋上还绣着兔子呢。”

“还淌血呢!”韫倩闭着眼,那枝黄花在她手中受了惊,颤颤巍巍。

“吃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它?”郭昭无奈何地使驾车的小厮提溜出去,骑在马上撇嘴,“你们女人就是口是心非,吃的时候满嘴香,杀它的时候又见不得。”

韫倩趁势放下腿,将眼一抬,“你见过几个女人,就这么说话……”

他吭吭发笑,“你试探我呢?你想问什么,只管照直了问,我都告诉你。”

韫倩又不想问了,从前仅仅是从前,她已经不拘泥于过去。相视相笑中,她掐了一朵黄花戴在虚笼笼的发髻里,“你到龙蟠庄,夜里可赶不回。”

“谁说我要回了?我在奚阁老家宅子边上,租了农户一个小院,收拾干净了,离你很近,随刻恭迎芳架。”

“谁说我要去了?”韫倩的倔强矜持有些融化。

“我是说万一。”郭昭的声音与风声回旋在她耳畔,“山野村庄,没那么多规矩,万一你想出来走走,我就是近邻。”

到庄子上,果然宅邸边就是那处小院,低低的院墙,院门上堆着稻草,韫倩偷偷够眼瞧,里头只有两间屋舍,蓬门筚户,院中有颗杏树,结满黄澄澄的果子,诱惑得她两腮一酸,涌出涎液。

踅入高门,宅子远不如家大,却也曲??通幽,翠柏苍松,各有妙处。到后院正屋里,奚缎云正在整理行装,屋子四面长窗,漏着山风,十分清爽。奚绨晃了一路,沉沉睡下了,两个奶母子就在院中西厢各自安顿。

韫倩使人将那只射死的兔子拿到厨房里,奚缎云瞧见,因问她:“哪里来的兔子啊?”

“傻兔子,没头没脑撞到我车前,一头扎死了。”

说这话时,韫倩忽然笑起来。奚缎云亦有些没头没脑,索性不管了,下巴朝右边墙上抬一抬,“我听说隔壁那家叫郭家的孙子租下了,说是来打猎,一家人搬到亲戚家暂住,屋子腾挪给了他与他的小厮。我想一想,那孩子连个丫头也不带,谁给他烧饭吃呢?”

韫倩这才留心这一桩,却把嘴一撇,“这么大个人,总不会饿死,不拘哪户人家,买一些吃的就是,姑奶奶何必为他操心,又不认得他。”

日近暮晚,屋里熏香卷帘,比城中惬意许多。奚缎云这人,但凡没了烦恼,谁都往心上惦记,总爱自寻烦恼,“是没见过,可他祖父与你姑父同朝为官,他祖母我还有些走动呢。他小孩子家走到这里来,就咱们一户相熟的人家,总不好不管他。我的儿,回头我烧了饭,你装个食盒,给他送些去,是个礼数。”

韫倩抿唇想一想,到底点头,“我晓得了,姑奶奶又要带着小绨儿,做什么亲自烧饭?叫厨房里烧来就成的。”

“我习惯了,”奚缎云笑笑,眼波盈盈,“我针线做不好,又闲不住,况且你姑父爱吃,他这会子只怕也在路上赶来。你先去见过照妆,收拾妥当了好睡一会,起来就吃饭。”

韫倩应承着游风而去,濯濯如柳,滟滟如月。她的屋子还在后头,与冯照妆比邻,正靠院墙,院墙那头隔着块篱笆地,便是郭昭的下处。

带来的管事小厮丫头各自安顿了,独莲心与她同屋住着,整理了行装,出屋就见她站在院墙底下,因喊她:“姑娘,马车颠了半日,您不乏累?进屋睡一觉,好吃饭的。”

旷野的风卷来烟火味,韫倩仰面望着苔痕满布的墙头,好似一簇不管秋冬让它失望多彻底的蕙草,仍然向往春意。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郭昭明天能实现亲亲自由~

?91 ? 番外?溪地

◎“是你先亲我的。”◎

清风醉碧桃, 夕曛满云窗,晚饭用罢,奚甯要往书房看公文,恐女眷无趣, 便命人在前院摆酒备瓜果, 使奚缎云冯照妆韫倩并二房两位姨娘在外乘凉夜饮, 又叫奚涧作陪。

前院有棵老树, 藤葛繁缠, 蓊?B葱?`, 滗漏斜阳,底下安放草席, 设案摆酒,好些新鲜瓜果,绿油油葡萄、黄澄澄甜瓜、红馥馥西瓜、娇滴滴樱桃、紫艳艳李子……

婆子笑嘻嘻道是庄户自家栽种, 现摘了来请主子尝鲜,奚缎云掐了颗葡萄抿在嘴里,又爽又甜,便各色瓜果拣了一瓯,交与红藕, “甯儿在书房里头,你给他送去。”

酒是甜丝丝茉莉花酒,独奚涧自饮一壶金华酒,抓着瓜果吃不停,冯照妆瞟见,狠拍他的手, “还吃!才吃罢晚饭, 又吃这么些, 你就不怕克化不动?韫倩家的老爷怎么死的,你忘了?”

奚缎云把奚涧上下瞅瞅,掐了几颗葡萄与他,“涧儿清减了好些,年岁到了自然要抽条的,不用这么拦着。如今脸盘子愈发有峦儿的模样了,也是个美男子。”

“只是相貌像,也就罢了。”冯照妆摇着扇,凤眼轻斜,很是个瞧不上,“可跟您侄儿就是一条脉,也是个好耍的,成日花天酒地只在脂粉堆里打滚,有什么出息?”

“他年轻男孩子嘛,婚事定下来,就晓得安分了。”

韫倩隔案把奚涧偷偷笑一阵,转背将奚绨抱在裙上,拣了颗樱桃喂她,“把核吐出来,别浑咽了啊。”

“佳佳吃,”奚绨由碟子里抓了几颗,挨个给着,“娘娘吃,婶婶吃,哥哥吃。”

冯照妆顺势把她接过去安放在裙上,笑得没眼缝,“我的心肝肉肉,还是你最有孝心,你这个哥哥是指望不上了,婶婶往后只好指望你。日后拣女婿,咱们不拣这样的,拣个龙子皇孙,叫婶婶跟着享一辈子福好不好啊?”

奚绨听不懂,却笑嘻嘻点头,“好。”

奶母丫头围成圈,跟着笑一阵。奚缎云又拿了快甜瓜与韫倩,仰头朝院墙望一眼,残阳袅袅,霞空飞燕,她笑,“我使你给隔壁郭家那小子送饭去,可送了?”

“我使丫头送了,”韫倩点点下颌,朝莲心睇一眼,“可送过去了?”

莲心障帕嬉笑,“送了。送去时,那主仆两个正在院子里摘杏吃,吃了三四个,肚皮没填饱,倒先把牙酸倒了。见我提饭去,忙慌揭了就吃,像八辈子的饿死鬼一般,还说要来谢过姑奶奶呢。”

话音甫落,就见婆子领着郭昭从外院进了前院,穿着件月魄道袍,扎着幅巾,提着一篮子黄澄澄的杏,走到席前规规矩矩跟着婆子见礼,“二位伯娘、涧兄弟、表小姐、小小姐康安。受贵家一饭之恩,无以为报,摘了筐杏,有点酸,各位吃着玩。”

韫倩实难见他这副有礼模样,偷偷瞟眼看一看他,被他发现,也暗递了个眼色来,韫倩旋即便瞪他一眼,有礼地半垂下颌。

奚缎云亦是头回见他,见他风度里带着活泼,端正里透着机灵,心里喜欢,请他挨着奚涧坐下,“我们吃了饭,正饮酒等着赏月呢,好孩子,你也坐,回去也是睡觉,无趣,不如与我们同乐。我时常与你祖母走动,只是未曾见过你,如今一见,怪道你祖母心里当你宝贝一样疼呢。”

“伯娘过奖,不过平庸之姿,不比桓兄与涧兄弟,是大智天成。”

奚涧外头与他打过交道,有些相熟,热络让席,请他席地挨坐,“平日都是在外头相见,不想机缘巧合,你也到这龙蟠庄打猎。你请坐,明日进山,也请叫上我如何?”

“涧兄弟愿意同往,我无有不可。”

说话间,丫头取来酒樽,郭昭与奚涧共饮金华酒,暗中窥对案韫倩,髻绾倚风鬟,脸衬莲花瓣,因吃了几杯酒,花晕了醉眼,非雾非烟树影间,好比玉环。郭昭心内蠢动,眼就有些拔不回来,只顾在韫倩身上流连。

奚缎云瞧见,因问他:“我听你祖母说起,这番回京,一为科考,二是为了婚定,你祖母也不肯漏个风声,是瞧上哪家的小姐,定下不曾?”

郭昭刹那回神,吃尽半盅酒,大咧咧摇摇头,“还未曾定下,祖母原是想说和江南巡盐道古家的小姐,可前些日,我在外头倒是偶然撞见一位小姐,有心求娶,便打消了古家的主意,耽搁下来了。”

想来郭家疼爱孙子,婚姻大事也要听取他自己的主意,奚缎云点头称是,又问:“是哪家的小姐,可打听着家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