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1 / 1)

作者有话说:

郭昭小朋友无孔不入,先刷个脸熟~

?90 ? 番外?野爱

◎“除了你,谁敢生这种歹心?”◎

龙蟠庄大约在城南西行十里处, 三村五庄,多是农户,林野清溪修了处别馆,是早年奚家管家下访田庄时居住, 常年空着, 有三五下人留守。此番听见阖家要去避暑, 管家早早带人去扫洗收拾。

适逢五月初六这日, 韫倩大早起来, 打点细软行装, 将家中琐事暂交付四娘翠烟,嘱咐道:“我去半月就回, 账面上的事情你多仔细,若铺子里掌柜来支银子,你先拣要紧的办了, 不要紧的且等我回来再说。”

翠烟点头应承,携另二位姨娘共同为她收拾妆奁,笑说:“咱们家离龙蟠庄不远,也有处庄子,太太带着管家去, 顺道去瞧瞧咱们家的田庄。地里的新鲜瓜菜,掐一些带回来,我们正想现摘的吃呢。”

“晓得,我回来时先使人掐了装上车就是。”

外头车马齐备,管事的进来请,“姑奶奶使人传话, 请太太快过去, 那边业已妥帖了, 就要启程。”

韫倩带了莲心与两个丫头,并一位管事及三个小厮,走到门外,不想见范府里的小厮过来,着急忙慌,满头大汗到门上行李,“姑娘要出门呢?好在小的腿脚快,赶上姑娘出门前过来,否则回家要被太太打死了。”

门下阴凉,韫倩退回去两步,脸色冷淡,“什么事情这样慌慌找我?我这里要出门几日,等我回来再说。”

“要不是急事,也不好来惊动姑娘。”小厮在石磴下拱了又拱,“老爷病重,不大好,请姑娘回去瞧瞧。”

范家三五天便要寻个由头来请韫倩,韫倩回去,多半都是管她伸手要钱,偶时打发他们百把银子,多时她都借故不去。

眼下听见范贞德病了,也摸不透是真是假,拿扇盖着额顶,招手叫来个管事,“你往那边府里跑一趟,去瞧瞧,缺什么回来告诉,有的就送去,没的,我们也没法子。”

管事正要应,谁知那小厮又连忙摆手,“大姑娘误会了,不是要什么,真是老爷病了,床上昏了两日,药也吃着,只是忽然念叨起两位小姐来,因此才来请姑娘,二姑娘那边已经回去了。”

韫倩将信将疑,到底礼仪孝道在此,不好推脱,便叫来奚家的小厮吩咐,“回去告诉姑奶奶,叫他们先动身,我得先回范府一趟,若老爷好,我午时动身赶过去。”

这厢登舆走到范家,果然见范贞德倒在榻上,折扇簌簌摇着,脸上红扑扑的挂着腻汗,并不像有病的样子,顶多是中些暑热。韫倩心道果然着了他们算计,要告辞去。

谁知那范贞德一把端坐起来,收了扇,摆出一股威严,“若不说我病了,恐怕你还不肯回来瞧我。人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却不想似你这般滔滔东流,绝不回头的。你如今有了万贯家财,自己过了逍遥日子,就忘了寒门贫舍的父母!”

那庄萃袅坐在左边榻上,冷眼翻着韫倩。韫倩听了好笑,一屁股坐在椅上与他们掰扯,“父亲忘性也大,说我只顾‘滔滔东流’,上年年关,你们少银子过年,问我要了二百,我拿我的项圈去现押的二百银子送过来,这么快,就忘了?太太说要送哪家的礼,缺几匹料子,也是往我家铺子里去拿,一转头,又不记得了?哼,横竖我出多少,都是个记不得,索性我也不出了,真做那滔滔不回头的人,父亲恼也恼得名正言顺,我也省得在这里辩驳了。”

范贞德见她性子刚烈起来,默一下,稍转了脾气,挂上笑脸,“这些琐事,我倒不大清楚,若冤屈了你,算我做父亲的不是。我听说,你今日是要与奚阁老一家往龙蟠庄上去住些日子?原不该叫你来,但我有桩要紧事要吩咐你,你记在心上了,我也不耽误你,你赶紧去。”

韫倩在椅上搦搦腰,端起身板,“什么事情?”

“邵阳府的府台年初被羁了,眼下正是个缺,我想着与其在京中这般不上不下混着,不如到地方上补个官,做得好了,往后在升调回京。奚家待你有些情分,你姑母去后,虽不认我们这门亲,可倒是认你这个侄女。你姑父那个人,虽面上淡,总不缺你什么,你姑奶奶更是拿你女儿一样疼着。从前你是姑娘家,万事说不上话,如今你自立了门户,能挡一面,你与你姑奶奶说一声,她总要卖你个情面,你姑父也要听她的。话说回来,你终归是范家的女儿,你老子好了,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真是做梦没个头,韫倩心内吓一跳,眼波不加掩饰地流出不屑,“我劝您老人家省些心吧,别做这样的梦!姑父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别说您这门早断了的亲,就是桓哥儿往扬州去,也不过是任个县令。这种事情,不单我说了无用,就是姑奶奶说,也不顶用,趁早别叫我开这个口,大家和气。”

范贞德倏地吊起脸来,“你瞧你说的什么话?你不开口,如何知道不成事?我看你就是推脱之词。你怕什么?你老子好,于你也有无尽的好处!”

又有在庄萃袅在旁帮腔,“老爷别气坏了身子,大姑娘如今是雀儿往高飞,何尝低头看?人家有了做阁老的亲,三五日的预备好酒好布往那府里去尽孝道,哪里记得咱们?”

韫倩冷蛰蛰笑一声,半点不留情,“这话倒不错,往日你们什么好处,我没沾你们一点光,补贴点银子东西,是孝道情分,再好,也就如此了。你们好不好,与我不相干,我好不好,也与你们不相干,你们放心,他日我就是做了花子,讨饭也绕过你们门前,这会子又论起什么亲戚情分来,大牙也要给人笑掉了。”

说着捉裙起来,将二人冷睃一眼,“我做儿女的劝一句,消停些吧,不是那块料,就别老想着往高了爬,小心登高必跌重,往后倒带累了我。我说这话虽无情,却有理,你们细想想。我还有事要赶着去,父亲往后真有病了,再叫我为好。”

言讫踅出门去,阳光渐渐隐秘了她无情的背影。门上一班人等着,奚家的派了个小厮来跟车引路,众人启程往南边去。

还未出城,赶上郭昭带着个小厮骑马赶来,韫倩原欹在车内打瞌睡,不想听见他的声音,朦胧醒来,竖起耳朵听,他在外头与管事的大谈大笑。

韫倩与莲心面面相觑,“这冤家怎么来了?”

“我也不晓得啊。”

两个人撩了车窗帘子往外头瞧,正过城门,清风徐徐,吹动沿途茶棚酒幌,路上老树扶疏,来往各色货郎商贩乡野村户。郭昭摇摇骑在马上,穿一件玄色窄袖圆领袍,未戴冠束巾,单用绸带裹髻,脚下踏一双小羊皮的靴,背着一弯弓,小厮背着箭筒,并马骑着。

瞧见韫倩打了帘子,他调马往回走来,驶在车旁。韫倩抬眉瞪他,“不是说了我要往龙蟠庄去住几日,你怎么又跟来?”

“你对我说往龙蟠庄去,不就是叫我跟来么?”望见韫倩大大翻了个白眼,他挽着缰绳笑,“未必是我会错了意?对不住,我以为你暗示我什么呢。”

愈往西走,人烟寂寥,路上不过些村野赶集的人,风清爽地拂着韫倩低垂的云鬟,吹散几缕发丝。她也赶不走他,索性认命地朝前头递了递下巴,“你同我们管家说什么呢?他怎么许你跟着?”

郭昭见她不骂了,受宠若惊地把腰在马背上俯低,“前几回是我糊涂了,竟然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回回与你们家那些下人纠缠,都打着空手,这回我带着钱呢。不过要我说,这可不好,若是遇到有歹心的,许了几个钱,就准跟着,你岂不是安危不定?回去还得教训教训他们,哪能见钱眼开呢?”

“除了你,谁敢生这种歹心?”韫倩冷眼嗔他。

落在郭昭眼中,婉媚的眼波却带着脉脉的风情,他一眼不错地盯着她,野风带着甜丝丝的蜜与花香,醉了他。不防迎面树枝低压,上头长了刺,他避之未及,在他眼睑下滑出一条血痕。

登时吓了韫倩一跳,车里伸出手来用扇拍一下他的腿,“你看路呀!”

他适才隐隐察觉一丝痛,手背一蹭,蹭下点血渍,在太阳下鲜红热烈,像一缕焦灼的爱意,“不妨事。”他笑着,接了韫倩递出的绢子,搽了血痕,小心折在怀里。

韫倩瞧见他袖口隐隐的伤痕,撇撇嘴角,佯作不经意地轻问:“你祖父还打你么?”

他一霎笑起来,高兴得抬手折了路旁一枝黄花,“不打了,我们家就我这么个孙子,我娘年纪大了,也难生养,真打死了我,他老人家舍不得。不过他写了信给我爹,少不得今年年节下,我爹回来,也要打我几顿。”

他说得十分轻松自在,好似野风,轻轻一缕吹过。他把花枝递进车窗,“给你,好看。”

韫倩稍稍犹豫,仰面看一眼他,还是接了,“你不怕打,难道就不怕娶我不利你的前程?嗳,我可没说我要嫁你啊,我就是好奇问问。但凡婚姻,都将就门当户对,虽说寡妇再嫁没什么稀奇,可我对你家,也没什么好处。”

“谁说没好处,你不是有钱么?”郭昭满不正经地笑笑,后来渐渐敛了笑意,添了丝认真,“我最烦京里这股风气,什么事情都要算计算计好处。可这世间,并不是什么都要用价值来计算,若情能算,也不会为万世称颂了。这情,论起来,是最没用处的东西,那为什么世人还去赞扬它传颂它呢?不就因为它无价么?真要算出个斤两来,又有什么意思?”

他刹那恢复了不正经的神态,冲韫倩挑挑眉,“你高兴,我也高兴,这就是我最大的好处了。”

“花言巧语……”韫倩只怕泄露她目光中的动容,收回了眼,盯着手上的一枝黄花,叫不出名字,但顽强灿烂地开了遍野。

郭昭隐隐在她桃色的宝靥里看见了笑,他很欣慰,陡地踢马前去。韫倩摸不着头脑,脑袋伸出车窗寻他,只瞧见他的小厮踢马跟去,片刻就没了影,只有涌起的飞尘,在野地里翻滚。

她以为他走了,有些失落,握着花枝不时向帘外瞟,沿途风景绮丽,远有村烟,近有野花,幽香像个华丽又荒唐的梦,她有些懊恼,暗里提醒自己,不该心陷梦境。

未几,马蹄狠溅,她一霎够着脑袋朝前张望,见骏马飞驰而来,踏醒尘埃,践碎飞花,杳杳惊春来。她还未回神,郭昭就丢了个什么进车窗里,“晚饭烧了它吃,兹兹冒油,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