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1 / 1)

接了帖子一瞧,上头写:空碌碌,见君银波到处,旧日知交,今番再续。龙弟顿首谨拜。

凑来看一眼后,花绸满目狐疑,“你什么时候有位姓龙的朋友?”

奚桓绞尽脑汁想一圈,适才想起来,原来是一位同科朋友,叫龙甫,杭州人氏,那年在京科举,几人时常在外谈讲文章,因那龙甫有些才学,又有些不同俗流的见识,奚桓便与之相交,将其奉为知己。

只是他科举后被点任南京,不想机缘巧合,竟在扬州得见。奚桓忙招呼北果与那小厮,“还请你家主人登船一聚。”

那小厮瞧一眼花绸,埋下腰去,“主人原要亲自来拜见,却瞧见大人船上有家眷,不便前来。”

“不妨事,快快请来。”

遣北果与那小厮同去后,奚桓拥着花绸落座,“他叫龙甫,原是我的同科好友,因他派任南京,此后不得一见。今日旧交重逢,天缘巧合。你最爱诗词风流,他又极通诗文,你正好见一见他,也好给你解闷。”

花绸便笑,“我若见了,觉得他比你好,可怎么样呢?”

奚桓乔做怏怏之色,使唤小婢添盅换酒,“那我有什么法呢?天下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总不能为了这个,将你关起来不见人吧?倘或你见过了世间名仕才子,仍觉得我好,那才是真的好呢。”

说话间,两船相靠,奚桓携花绸出舱,立在船头迎接。花绸翘首张望,果然见走来位芝兰玉树的公子,亦携女眷,四人见礼,进舱内重开筵席。

奚桓见其夫人风流不俗,心道花绸必定喜欢,便使花绸领她往船尾领略二十四桥风光,独自与龙甫在席上寒暄,“我听说龙兄在南京,离扬州不远,原打算过了暑热,往南京去拜见,不想今日在湖上得遇。”

那龙甫与其年纪相仿,一双眼总带忧悒之色,“世间缘分,何其微妙。我是调回杭州补个县令的缺,带夫人绕道扬州,住在一位叔父家中。今日带夫人游湖,老远见你的影子,实在觉得像,就打发小厮过来拜见,不想果然是君。”

“兄大可由南京直往杭州,何必绕道扬州?”

问起来,那龙甫便是深深一叹,“不敢瞒君,当年我在扬州游学,适逢一位商贾之家的小姐,原想娉之为妻,可家中仕宦书家,父母不允,这段缘分只得无疾而终。不想去年我在南京时,遇见了那位小姐的双亲,才听说小姐在扬州已病郁身亡,阖家伤心,便搬迁南京。我与夫人绕道此行,正是为了拜祭小姐。”

二人深谈片刻,奚桓才晓得天道机缘,奚桓租赁的府邸正是这位小姐家的祖宅。夜里归家,奚桓告诉花绸,花绸大惊,后有些呆怔,“那你说,我时常梦见的那个女鬼,是不是就是这位韵奴小姐?”

“谁知道?”奚桓素来不太信鬼神之说,转眼见她面色怅怏,目光凄凄,心想她最爱那些飞狐花妖的传说,倒不要扫她的兴,便改了口,“兴许、大约、没准儿还真是她,恐怕因她不在凡尘,能知后世之事,晓得咱们与龙甫会见这一面,这才时时来瞧你,想必有什么话托你告诉他。你跟我说说,那位韵奴小姐,长什么模样。”

月窗外正是一荷塘,水蓼柳堤间萤火明灭,二人对坐小酌,花绸抱着膝细想,“乌黑的髻,十五六岁的模样,明眸皓齿,花颜月貌,婀娜身段……”

奚桓笑倒在枕上,“你这说的不是女鬼,倒是我梦里的女天仙了!”

花绸正陷在风月情浓的故事里,忽见他打趣,赤脚蹬他,“你笑什么?我可没骗你,就是这样子,水汪汪的眼睛瞧着我,不说话,又似有千言万语要讲。”

“我信我信。”奚桓坐起来,支着一条膝,神神秘秘地冲她眨眼,“我常年也做这梦,一位仙女坐在我床前,水汪汪的眼睛不说话,我问她从哪里来,她说从扬州来,身世飘零,如水中浮萍,叫我好不心软。”

“你也梦见了?”

“梦是梦见了,不过不是那位韵奴小姐,是扬州花家的花绸小姐。”奚桓搬开炕桌,往她身上爬过去,“我常梦见她坐在我床上,媚眼斜嗔,宽衣解带,说要与我行云雨之梦……”

花绸不自觉地往后倒,窗外明月松梢,蛙声?O?@,他的脸嵌在昏黄的烛光里,笑出颗虎牙,凛凛的气焰里透着股邪性。她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红着脸瞪他,“做你的春秋大梦,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没错,我也常劝她说:‘我姑妈一向举止端庄,可堪女中君子,你是哪里来的精怪,竟敢化做她的模样勾引我。我劝你快些去,否则我请了道士捉拿你。’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做你的春秋大梦,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奚桓细着嗓子学她说话,撑在她脑袋两边,腾出只手,往她胸怀里探去,“你心跳得这样快,可见是撒谎。我看你就是月魅花妖,专门来采阳补阴,我的阳寿保不齐都被你折了去。”

花绸猝不及防叫他口里手上都占了便宜去,恼羞成怒,弯了膝盖要踹他,不想还没动脚,膝盖却猛地撞在他腰脐下,一霎痛得他龇牙咧嘴,捂着那东西在榻上直打滚儿。

惊得花绸忙爬起来扒他的肩,“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你痛不痛?”

奚桓还捂着,转过脸来,已是一脑袋的汗,“嘶……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我若绝了,于你什么好处?你就是故意的,你想踹我!”

“对不住,我真不是成心的。你也讲讲道理,谁叫你编瞎话污蔑我!”见他疼得如此,花绸又愧又急,眼珠子在他身上身下滚来滚去,“叫我瞧瞧,撞得怎么样了?”

奚桓暗笑不迭,把手缓缓松开,那高耸的峰峦便伫立在花绸眼前,他在榻上十分无耻地挺了两下腰,两眼无辜地睇向花绸,“你瞧,被你打肿了。”

花绸急切的目光刹那变得恶狠狠,牙根里一字一字磨出,“狗东西,你又捉弄我!”

“我没捉弄你啊,”奚桓恬不知耻地往下头指着,“你瞧可不是肿了?,你不撞他,他能肿得这样大个包?”

花绸脸透着绯红,不知是臊的还是怄的,“你想怎么样?”

他把一只手枕在脑后,两眼痴迷地望着窗下的她,“绸袄是最讲道理的,从不娇作任性,那我们就来讲讲道理。你把我打肿了,就得给我医好,我小时候,手给蚊子叮肿了,你舔一舔,就好了,口水是最能消肿的,如今也少不得要费费你的唇舌了。”

花绸无语坐在榻上,倏地两手捂住脸,嗓音嗡嗡地由指缝中透出来,几分无奈,几分羞赧:

“我怎么撞上了你这个百年的业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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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 姜夔《扬州慢?淮左名都》

作者有话说:

花绸唯一能躲过荼毒的方法只能是有孕了~

?84 ? 番外?有孕

◎“咱们不吃了。”◎

愈近四月, 扬州的雨渐疏,暑热里花绸胃口不大好,每日只吃些清粥小菜,懒倦昏昏, 时常睡不醒。

晨起罗帐低垂, 天尚昏暝, 隐约透着幽幽蓝光, 奚桓回枕看她, 云鬟娇垂, 星目懒闭,寻常都是与他同起, 近来却睡不够似的。奚桓唯恐她是生病,将她搂在怀里低唤,“绸袄, 起来了,你不送我?”

花绸先在他怀里蹭一蹭,闭着眼咕哝,“什么时候,你就要去了?”

“卯时末了, 我今日得往府衙集议,你起来,咱们吃了早饭,你送我出门好不?”

“哎呀热……”花绸推了推,翻个身睁开眼,缓缓坐起来揉眼睛, “怎的又睡这样晚?我今日要给娘写信呢。”

奚桓爬起来, 把帐挂了, 外头呼奴唤婢,转进来推开窗,见香莲碧水动风凉,花绸穿着丁香色寝衣,下床伸着懒腰走来,“你想吃什么?”

“我不打紧,吃什么都好。”奚桓在龙门架上取补服,回脸眉宇里轻攒担忧,“你想吃什么?你胃口不好了这些日,该请个大夫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