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1 / 1)

为了节省粮食汉末不少诸侯都曾像刘备这般颁布过《禁酒令》,但最终皆以不了了之收场。这一来是因为汉朝人嗜酒如命,二来汉朝的诸多祭祀活动也少不了要用到酒,而这其中最大的盛典莫过于从冬至一直延续到腊祭的冬节。

依《礼传》所载,腊者,猎也,言田猎取禽兽,以祭祀其祖也。汉朝的腊祭日在冬至后第三个戌日,除了击鼓驱傩之外,还需以羊、猪、酒等祭品祭祖。相比官府在冬至举行的盛大贺冬仪式,腊祭的规模虽不算大,却是维系宗族传承的重要日子。这一天哪怕是卖身为奴的人都会偷偷想办法去祭祀自家的先祖。而蔡吉自穿越到东汉的第二年起就开始以一方父母官兼蔡氏家主的身份主持贺冬和腊祭。不过今年的情况有点特殊,考虑到自己目前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行动颇有不便之处,蔡吉便将腊日主祭之职委托给了蔡琰,并召蔡夫人入宫协办祭礼。

话说蔡夫人之前因筹划将刘琮过继给蔡吉一事,被蔡吉足足冷藏了近两年之久。此番她之所以能再次被蔡吉启用,主要还是托了其弟蔡瑁的福。原来齐军水师之前虽因延津一战而名满天下,可说到底也只是仗着船大人多以及有火药助阵,才能欺负欺负袁绍麾下的旱鸭子而已。若碰上的是训练有素的东吴水师那成败可就难说了。可是北方本就缺乏水军将领,管承等人又都是海贼出身,对正统的水战布阵根本一窍不通。所以考虑到蔡瑁统领过荆州水师,蔡吉便任命其为长水校尉,负责训练龙口水寨的水师。以期提高齐军水师在河流湖泊上的战斗力。蔡瑁本人倒也没有令蔡吉失望,在他的指导下齐军水师仅花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便掌握了《孙膑兵法.十阵》中的“水阵”,并在同一年的九月率水师接受了蔡吉的检阅。

水阵,又称水陈,是古代用于水上作战的战斗队形。孙膑人为,水战的方法,必须多用步兵。少用战车。让部队把钩子、木筏、小艇、叉子、快艇、桨、船等各种水战用具都准备好。船队前进时,必须前后相随,后撤时不要相互拥挤。船只亦可并列起来。顺流而下,以敌军人员为射击目标。道理看着并不难懂,但具体到如何操纵船只排出队列,如何保证保证船只前进后撤互不拥挤。那可就得取决于指挥官的经验了重生之锦绣嫡女。蔡瑁早年曾协助刘表平定荆州,对于内河上的水战颇有心得。眼见齐军水师在蔡瑁的指挥下进退有据。不时组合出各种战阵,心悦诚服的蔡吉当场赐以蔡瑁金、银、绸、缎,并封其为寒亭侯。而蔡夫人也得以借着蔡瑁兴起的势头,重新改善她与蔡吉之间的关系。

其实自打蔡吉同曹丕正式完婚并怀有身孕之后。蔡夫人便暂时打消了过继儿子给蔡吉的念头。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再次入宫的机会,蔡夫人又岂敢有所怠慢,她不仅积极配合蔡琰置办腊祭。还一改往日骄横跋扈的脾气主动与铃兰等人交好。

蔡夫人在宫里宫外的一举一动统统都被蔡吉看在了眼里。她当然不信蔡夫人会就此“改邪归正”,但也不会去刻意打压蔡家姐弟。说到底蔡吉在血缘上与蔡家姐弟同属一个宗族。在宗法社会由政权、族权、神权、夫权组成的宗法制是中国封建帝制的根基所在。只要蔡吉不推翻封建帝制,她就免不了要面对宗法社会的宗法制。换句话说不破除宗法社会,任何所谓的推翻帝制都是换汤不换药。后世的中国直到强制进行工业化后才由从宗法社会逐渐过渡到市民社会。蔡吉自诩无法以一己之力破除宗法社会,自然也就少不得要顺应宗法制,扶持蔡氏宗族来巩固其统治。只不过依蔡瑁姐弟俩的资质,让他们操练一下水师,置办一下祭典已是极限,再多不免会有任人唯亲之嫌。故而蔡吉也就在腊祭这等特殊的日子里才刻意强调一下蔡氏宗族的存在。

这不到了腊祭当天,蔡吉不等东方泛白便在铃兰等人的侍奉下换上特制的齐胸冕服,乘车前往宗庙祭祖。宗庙是乃是古人在阳间为亡灵建立的寄居之所。依《礼记》的规定,“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士一庙,庶人祭于寝。”蔡吉目前的等级仅次于天子,故可设始祖庙、高祖庙、曾祖庙、祖庙、父庙五庙,其中后四者为亲庙,前一庙为始庙。也亏得蔡琰出身名门,博学多闻,如此方能理清蔡氏族谱,将蔡氏始祖一路追溯至周文王之孙蔡国封君蔡仲身上,从而让蔡吉有了一份傲视群雄的光鲜出身。要知道东吴的孙家可是憋了半天才找着孙武做先祖。而曹操手底下的文士便是再妙笔生花也无法抹去他家“赘阉遗丑”的污点。

然而此刻还未等蔡吉的鸾车起驾,便有内侍来报说是内卫校事段娥眉求见。话说自白狼之围后五行遁旗便已名存实亡,曾任火遁旗主的段娥眉如今执掌着齐宫内卫,除了伺察文武外,还肩负着捕盗、治狱以及刺探消息等诸多特殊使命。得知段娥眉在腊祭的大日子赶着入宫求见,蔡吉自是不敢有所怠慢。且见她当即差人将段娥眉召到面前问话道,“段校事此时入宫,可有要事奏报?”

段娥眉一个箭步上前,躬身禀报道,“禀君上,千童豪强董岳犯上作乱,勾结海匪侵袭乡里,千童令恳请调拨水师与府兵合力剿匪。”

在汉末造反这种事犹如家常便饭,蔡吉早已见怪不怪。而千童县又是当年秦始皇遣徐福携童男童女千人入海求蓬莱的始发港,周遭岛屿众多藏有海贼亦不足为奇。如果只是调府兵剿匪,根本无需段娥眉亲自入宫报信。于是蔡吉也没多废话,直接便向段娥眉颔首道,“段校事有事尽管说。”

段娥眉微微迟疑了一下。旋即凑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依《整军令》临淄侯所处南皮折冲府亦在征调之列。”

听闻曹丕即将出征,蔡吉下意识地将手盖在了隆起腹部上,透过掌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胎儿在子宫中的动静,那是她与曹丕最直接的联系,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为真切的实感。若说蔡吉对曹丕没有感情那是言不由衷。然则以蔡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立场却又终究容不得她感情用事。

段娥眉见蔡吉沉默不语,以为眼前的女诸侯在左右为难。于是又跟着进言道。“莫不将临淄侯调离南皮折冲府?亦或另遣它府剿匪?”

哪知蔡吉却是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道,“不必!千童县隶属渤海郡,理应由南皮折冲府出兵剿匪。临淄侯身份虽贵。然寻常府兵亦是她人夫,他人父。孤身为一国之君,岂可独善其身。此事无须再议。段校事可还有他事要报?”

既然蔡吉坚持要其夫身先士卒,段娥眉自然也不好再多嘴。其实她今日急着入宫乃是另有急事奏报。千童县的叛乱不过是个开场罢了到开封府混个公务员(出版名:《南衙纪事》)。只见段娥眉跟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呈于蔡吉道,“回君上。据臣调查千童之乱另有隐情。”

蔡吉接过折子展开一看,脸上表情这才有了些许变化,“皆已查实?”

“确凿无疑。”段娥眉斩钉截铁地应答道。

依段娥眉的折子所报,千童县的叛乱明面上是当地豪强董岳勾结海贼侵扰乡里。实际上却牵扯着一张隐匿于冀州全境的走私网络,涉案者既有冀州胥吏,也有冀州豪强。董岳不过是黑吃黑劫了走私者的船。方才会被扣上犯上作乱的罪名,进而引得官府招呼水师和府兵进剿。不过案情若仅止于此。也就是桩官商勾结的走私案而已。直到中山首富甄尧的大名出现在折子上时,整桩案子的性质方才发生了质的变化。

话说盐、铁、酒、茶在齐国虽由官府专营,但作为龙口港的初始投资者甄尧在齐国本就享有各种专营权。故而若说这位中山首富为了钱财去参与走私断然让人难以信服。不过联想到甄尧那位在魏宫为妃的妹子,有些事情就不难理解了。显然在众胥吏、豪强求财的同时,他们的把柄也被走私网的始作俑者所掌握,待到时机成熟对方定会以此为契机令冀州乃至整个齐国朝堂震动。甚至还可能顺势攀咬上太史慈。

“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有感而发的蔡吉兀自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依华医师估算,孤预产之期或在惊蛰。”

段娥眉起先也以为冀州的走私案仅是牵涉到甄尧有些棘手罢了。此刻听罢蔡吉所言,她亦瞧出了端疑,由不得心惊道,“君上之意……”

蔡吉一抬手打断了段娥眉话头,旋即沉声下令道,“此案与千童之乱皆交由郭尚书处置,汝继续顺藤摸瓜,替孤查查积雪之下,可还有蛇鼠蛰伏!”

远在南皮的曹丕并不知晓随着蔡吉一声令下,他即将面对下放折冲府以来的首场大战。时下的他正化名“曹续”在南皮折冲府训练新兵。依照兵部颁下的《典范令》所载,府兵入伍后头三个月主要是进行队列训练,即以“五人为伍,两伍为行,五行为列”组成方阵,做到“旗麾左而左,麾右而右,鼓之而进,闻金而止,鼓之不得妄退,闻金不得擅越。”

受后世明清章回小说及各类评书曲艺的影响,不少人提起中国古代军队,脑中映出的不是各种奇谋,就是两军对阵斗将单挑。其实中国在军事上自古以来都极其注重军队的队列训练,强调军纪与配合。早在春秋时代兵圣孙武就曾通过训练一百多个宫女列队来向吴王阖闾证明其实力,并斩了吴王的两个妃子以正军纪,从而留下了杀妃拜将的典故。明朝的名将戚继光也强调“战必以练兵为先”,反对学“花枪”,“徒支虚架,以图人前美观”。

曹丕在折冲府练兵丝毫不比孙武当年训练宫女来得轻松。须知折冲府的府兵多是农民出身,他们中有人不识字,有人不会数数,更有人甚至连左右都傻傻分不清。齐军固然有明文规定不准随意打骂兵卒,可一旦上了战场军令就成了“鼓必行,金必止,令必行,禁必止,违令者必斩”。所以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替手下那帮新兵蛋子的性命着想,曹丕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训练小队。好在他先前通过教训葛黑牛等人,已然在新兵中建立起了一定的威望,之后又替队中袍泽写过几封家书。恩威并施之下,总算是让训练步入了正轨。如今经过三个月的努力,曹丕手下的小队在开春之后,终于也能够似模似样地排成方阵,并做到最基本的鼓之而进,闻金而止。

这一日在完成例行的队列训练后,曹丕照例留在校场指点新兵一些常用的拳脚功夫。当演示到如何反制擒拿之时,他眼角的余光恰巧瞥见队正刘同与一个獐头鼠目的灰衣男子行色匆匆地穿过校场直奔辕门走去。话说曹丕在骨子里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自打刘同那日意图给他来下马威后,他便在暗中同这位顶头上司较起了劲。所以此刻不管是警惕也好,偏见也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曹丕不由下意识地停下了示范动作,继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同的背影紧紧不放。

一旁的李鹞子见状连忙狗腿似地凑上前替曹丕解惑道,“那灰衣人是东市的陈三,这时辰来找刘队正,必是去东市蹭吃蹭喝。”

第二十节买凶杀人

堪称包打听的李鹞子其实只料对了一半,刘同确实是随陈三出府蹭吃蹭喝,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并非鱼龙混杂的东市,而是城东一处小有名气的园子。乍一看起来这座园子与普通的汉式院落没啥区别,略呈正方形格局,前有门楼,后有栅居式三层主房,中为庭院,两侧筑有带墙帽的围墙,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据说此间院落的主人乃一介游商,因家中夫人善妒,便将一干家妓安置在此招待宾客。不过周遭的百姓却知这是间半掩门。

半掩门是一种介于暗娼与家妓之间的私娼。齐国眼下明令禁娼,暗娼若是被抓会被直接解往居养院充当洗刷缝补的杂役。另一方面依着汉朝的风俗广大官僚贵族、豪门大户却又可以关起门来蓄养“家妓”以供淫乐。于是乎,便有一些想赚皮肉快钱的伶俐人儿通过投靠在富商大户门下为奴为婢,以“家妓”之名来行私娼之实。

当然这种打擦边球的事终究不宜声张,相关园子往往隐匿于小巷之中,客人上门得有熟人介绍。便是园子里的姑娘接客,也得先与客人假模假样地拜过天地、喝过瓢酒方可入洞房,美其名曰一夜夫妻。如此遮遮掩掩的作派也就无怪乎会在民间被戏称为“半掩门”了。

刘同平日里也会去东市找卖豆花的邱寡妇泻个火,但像这等有背景的私娼园子仅凭他那点微末的粮饷断然是无福消受的。不过陈三之前拍了胸脯表示今日会有贵人请客,刘同自然也就挺直了腰板来此销金窟走一遭了。

此刻且见陈三同门楼下的保镖耳语了几句,不多时便有狎司点头哈腰着上前将刘同请进了园子。时值晌午,园子里没什么客人光顾。唯有楼阁上隐隐飘来阵阵丝竹之声,宛如仙乐勾得刘同和陈三不由自主地循声上楼。

待到狎司引着二人来到三楼的一间绮室,果见内有乐女鼓琴吹笛伺候一紫面红衫的男子自饮自酌。那人见刘同、陈三入得绮室,当即面带微笑着起身相迎道,“这位壮士可是刘队正?”

刘同从军多年好歹也见过些许市面,却见他不卑不亢地抱拳还礼道,“某便是刘同。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在下宋耕。中山人士,今日能得队正赏光赴宴,实乃余之荣幸。”说完。这位自称是宋耕的男子拍了拍手掌,当即便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端着酒肉鱼贯而入。

“郎君客气。”刘同落落大方地朝对方拱了拱手,旋即便与两眼放光的陈三往客座的位置上盘膝一坐,任由那两个艳丽女子从旁伺候吃喝。

“哈哈。刘队正真猛士也。”宋耕回到座位上,端起酒盏朝刘同敬酒道。“宋某在此敬队正一杯。”

哪知刘同只顾着一个劲地埋头吃喝,仅是举了举酒盏算作回应,丝毫不与宋耕多说废话。一旁的陈三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深知刘同脾气暴躁。所以这会儿也只好装着没看见,转而与身边的陪酒女眉来眼去。

好在宋耕本人丝毫不以为意,由得刘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穿到伊藤润二的恐怖世界。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宋耕暗暗朝陈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假装醉酒道。“这园子酒水好生烈性,哟哟,俺头晕也。”

“绿荷快扶陈郎下去歇息。”宋耕顺势嘱咐道。

“喏。”名唤绿荷的陪酒女娇滴滴地扶起陈三离了席,刘同却是头也不抬地继续啃着手里的羊排。直至将两坛酒一锅羊肉吃得一干二净,他方才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发话到道,“好酒,好肉!却不知郎君今日邀余来此所为何事?”

宋耕剑眉一挑,抬手示意一众伶人、美妓退下。待屋内仅剩他与刘同二人后,宋耕这才开门见山地直言道,“余听闻队正曾在太史子义将军麾下效力,不仅使得一手好枪棒,还能百步穿杨,取人首级于乱军之中。”

正如宋耕所言刘同确实曾在太史慈的麾下当过差,但由于他行为不检性子又差,结果蹉跎了多年还是只个队正。或者从另一个角度上而言,若非刘同身手了得,他也无法继续留在军府担任队正。所以此刻面对宋耕的奉承之言,刘同当即摆了摆手道,“刘某不过一介武夫,当不得如此谬赞。郎君有话直说无妨。”

“队正真乃爽快人。”宋耕干笑了一声,继而压低了声音凑上前道,“不瞒队正,余想借队正身手一用。”

由于来之前陈三已有过相应的暗示,于是刘同也不和宋耕多说废话,直接抬头发问道,“杀谁?”

“千童县主簿吴海。”宋耕一字一顿地报出了刺杀目标。

刘同虽也料到对方会要他去杀些棘手的人物,但县主簿大小也算是个官,可不容易得手。不过就在他低头沉思之时,宋耕赶紧递上事先准备好的两枚金五铢道,“此乃定金,事成之后另有百倍重金答谢。”

望着宋耕手中金灿灿的金五铢,刘同的心中一阵悸动。话说刘同既嗜酒又好赌,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去东市赌上两把。陈三就是他在赌桌上认识的赌友。只可惜刘同最近手气不佳,不仅输掉了他的那点微末的粮饷,还连带着欠下了大笔赌债。事实上若非如此刘同也不会答应陈三来此赴宴。此刻眼见宋耕出手如此阔绰,刘同盘算着做完这一票他不仅可以还清赌债,还能就此离开军队远走他国做一个逍遥富家翁。反正连太史大帅都转任刺史了,上头现下又忙着在军中扶植讲武堂的那帮学子,像他这等不受待见的小卒子留在军中还有啥意思。

且就在刘同心动之际,宋耕又趁热打铁着鼓动道,“队正毋需多虑。吴海勾结海匪私贩盐铁,并于事发后遁入匪寨。据余所知千童令已上书求援,想必官府不日便会调府兵讨伐千童匪患。届时队正大借剿匪之名取下獠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