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授课?授何课?”司马徽明知故问道。
“齐主素来仰慕墨学。自是邀请长老开讲墨学。”林飞低头答道。
“墨学…”司马徽手捻长须不咸不淡地说道,“正杰,汝身为墨门子弟,理应知晓墨学乃本门秘笈,岂可轻易示人?”
林飞当然知晓墨学乃是墨门密不外传的瑰宝。哪怕他之前曾赠予蔡吉《墨子》示好,那也只是皮毛而已。不说没有注解一般人很难掌握到《墨子》一书的精髓,便是墨学本身经过墨家子弟数百年来的研究亦已有了长足发展。并积累了大量《墨子》中未曾记载的知识。至于墨门招收弟子的条件那更是苛刻之极。没有一定的天赋,便是再诚心求学也难入墨门长老法眼。事实上林飞也曾将墨学视作复兴墨家的杀手锏,认为应该尽量保持墨学的神秘感以引起诸侯的兴趣。进而登堂入室成为深受诸侯倚重的显学。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会存在比他还博学的诸侯。
话说当年林飞应段家兄弟之邀与甄尧、王翰初到龙口时,他并没打算在那座滨海小城多做停留。因为他那时从总坛得到的指示是要他借中山甄家的关系接近袁绍。然而就在年仅十四岁的蔡吉站在荒芜的滩涂前向众人描绘未来龙口港繁荣前景的那一刻起,林飞萌生出了改变计划的念头。因为他游走中原至今还从没见过哪个官僚,哪个军阀像蔡吉这般对未来有着如此明确而又热忱的规划。于是林飞在离开龙口后暗自调查了一番蔡吉的背景他们不是狼。并很快得知蔡吉乃是女儿。可正当他自以为已经掌握蔡小府君的秘密之时,蔡吉竟在兴平二年的正月公开以女子身份领旨正式就任东莱太守。
蔡吉此举给林飞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诚然他之前也曾见识过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可这些女子或多或少都会抱怨自己被生作女子。唯独蔡吉和黄月英不仅不以身为女子为怨,还凭借自身的智慧令男儿为之折服。在蔡吉的身上林飞依稀看到了小师妹黄月英的影子。正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最终下定决心放弃袁绍转而出手辅佐蔡吉。
当然蔡吉终究不是黄月英,更不是于吉、张鲁那等神棍。面对血流成河的乱世,她既没有躲在书斋中蒙头治学。也没有利用相关学识装神弄鬼。从造水车到铸火炮,从开设讲武堂到创建尊经阁,蔡吉总是毫不藏私地将她的所知所学积极应用到民生、军事、经济等各个方面。并从中挑选出无关国防机密的知识编纂成书,刊印成册。以讲武堂为平台对外传播。但是蔡吉和她一手打造的齐国并没有因为传播知识而丧失技术上的优势。讲武堂和尊经阁反倒是吸引了数以千计的士子赶往龙口求学,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学成后通过科举在齐国出仕。另一部分则长期留在讲武堂与徐岳、段芝等讲师一起研究学术。
眼见蔡吉由一介傀儡一步步成为一国之君,眼见讲武堂三四年的研究成果抵得上墨门长老十年的苦心钻研,林飞自然而然地会去反思墨门之前数十年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会去质疑钜子长老们的谋划是否符合墨子的初衷。如今,林飞已不再将掌握知识视作少数人的特权,同时齐国蒸蒸日上的现状也给了他与司马徽当面对质的底气。
于是下一刻就见林飞仰起头义正词严地反驳司马徽道,“钜子此言差矣。墨子言曰: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为事者也。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余等身为墨者自当倾尽所学兴利去害,岂可隐居山林,袖手旁观!”
耳听林飞拿墨家的“兼爱”理念来说事,对面的司马徽却是如老僧入定丝毫不为所动。诚然墨子主张,仁人君子要以兴盛天下人的公利,消除天下人的公害为己任。可当今天下诸侯那么多,墨门又凭什么非得支持蔡吉?难道她蔡安贞就代表了天下公利吗?
为人清高的司马徽当然不会如此直白地当面驳斥林飞,且见他手捻长须摇头叹息道,“自古春秋无义战,当今之世类同春秋,各路诸侯逐鹿天下,令生灵涂炭,百姓流离。余若派墨门长老辅佐诸侯,岂不有违墨子非攻之道?”
面对一边将师弟马均派往曹魏出仕,一边又大谈“非攻之道”的司马徽,林飞在心中暗自冷笑了一下,继而理直气壮地反驳道,“钜子明鉴,齐主有别于寻常诸侯,其素来体恤民生,从不兴不义之战。如今齐国各州郡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试问此等仁义之君如何当不得墨者辅佐?”
“从不兴不义之战?”司马徽想起孔融酒后控诉蔡吉的模样,当即以嘲讽的口吻反问道,“昔年入侵北海者又是何人?”
提起当年的北海之战林飞可比司马徽熟悉得多。因为那一战乃是五行遁旗投靠蔡吉麾下后的首战,林飞本人也从中出了不少力。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拱手解释道,“钜子有所不知,昔年齐主征讨北海乃是受袁绍父子所迫。未免伤及无辜,齐主特命五行遁旗乘夜拿下北海郡治都昌城,不仅未伤城内百姓分毫,就连孔文举所遗家眷事后亦被悉数送还许都。”
司马徽哪里知晓北海之战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眼瞅着林飞所言不似作假,他也不好再在相关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关于蔡吉夺取北海的事他也只是听了孔融的一面之词而已。不过就算林飞说的都是真话,司马徽依旧不会让墨门的长老随林飞北上。因为在他眼里林飞掌握的墨门资源远胜他这位墨门钜子。且不说当年墨门与太平道合力倒斗积攒下的财物,光是那三百五行遁旗就足以令墨门重振旗鼓。只可惜轮到司马徽就任墨门钜子时,五行遁旗已被蔡吉收入麾下。
总之于公于私司马徽都不打算让林飞继续利用墨门牟利,所以他跟着便将话锋一转道,“即便如此,齐主终究存有逐鹿之心。试问齐主若真如正杰所言这般仁义,又为何不将青州制盐之法公之于众,令天下百姓共享食盐之利?”
第十八节 荆主刘备
盐业乃是齐国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以统一天下为己任的蔡吉自然不可能轻易将晒盐之法公之于众。司马徽用如此高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蔡吉,明显就是要让林飞知难而退。林飞此刻业已明白就算他今日磨破嘴皮子怕也难见着墨门众长老。深感愤慨的他当即不再理会司马徽,转而将视线投向了竹帘道,“吾家君上入主青州至今,既未哄抬盐价,也未以盐要挟众诸侯。相反经吾家君上指点,盐场出盐连翻数倍,令齐国百姓得享廉价之盐。至于其它各国盐价高悬,乃是诸侯征收盐税之故。岂可怪罪于吾家君上。”
林飞这席话俨然就是说给黄月英听的。除了反驳司马徽的诛心之问外,林飞也想向黄月英证明自己未曾违背墨家思想。果然,这次黄月英听罢林飞所言,终于忍不住出声附和道,“月英有幸拜读齐主所著《齐民辑要》,其中所载东莱水车、翻车、独轮车、风车等皆是利国利民之器。讲武堂《数学》、《形学》、《化学》、《物理》等著作更是精妙绝伦,令月英眼界大开。”
黄月英提到的书籍有些是林飞所赠,有些则是她慕名托人购买所得。由此可见墨门方面也在吸收学习东莱的杂学。可林飞却知光靠关起门来看书墨门根本无法跟上东莱杂学发展的速度。所以他旋即又语重心长地向黄月英坦言道,“格物万象,究理天人。格,至也。物,物理也。吾家君上以格物致知为学问本始,广纳能人异士于讲武堂探究万物原理。如此方有《齐民辑要》、《数学》、《形学》、《化学》、《物理》等著作接连问世。”
“格物致知?可是出自《礼记.大学》的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黄月英追问道。
“正是。”林飞点头应答道。
其实《大学》文中仅在黄月英所引用的这段提及过“格物致知”,之后便再没有作出任何解释,同时并没有任何先秦古籍使用过“格物”与“致知”这两个词汇而可供参照意涵。到目前为止也就东汉鸿儒郑玄将这段话注解为,“格,来也。物、犹事也。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其知于恶深。则来恶物。言事缘人所好来也。此致或为至。”而在两千年后人们对“格物致知”的解释则是,“探究事物原理,从而获得知识”。两者显然有着极大的差异。
不过墨家是个注重实践的学派。蔡吉的“格物万象。究理天人”显然更能引起黄月英的共鸣。甚至就连司马徽都忍不住捻须呢喃道,“以格物致知为学问本始…齐主此论倒是与墨家后学不谋而合。”
林飞见状以为司马徽态度有所松动,于是他赶紧趁热打铁道,“吾家君上素来仰慕墨学明明还在爱。墨门若北迁齐国定得齐主重用,墨学必能随之发扬光大。”
哪知回过神来的司马徽却是再次婉言拒绝了林飞的提议。“难得齐主如此厚爱墨学。只可惜墨门众长老鉴于黄巾之乱,已无心过问世事。墨门后辈弟子中,汝与紫琅已在蔡齐出仕,德衡效力曹魏。月英乃是女子。即将出嫁为妇。其余弟子或是年幼,或为荆州人士故土难离。北迁之事不提也罢。”
司马徽这次倒是说了一段大实话。墨门招收弟子的条件颇为严格,能出师者更是凤毛麟角。加之如今的墨门已彻底荆州化。不仅招收的弟子大多出身荆州,就连墨门的收入也多源自荆州本地世家。同样的在北方的林飞、萧柏等人也不可能遵照钜子之命离开齐国重回总坛候命。诚然墨家在诸子百家中素以团结著称。但在墨子过世后墨家依旧发生了分裂。直到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墨家的几个派别方才重新组建成墨门。所以早在南下之前林飞便已隐约预计到墨门这次会再次分裂。而此刻听完司马徽所言,他终于认识到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
于是下一刻林飞一振长袖抱拳道,“既然钜子与长老无心携墨门北上,飞也不便再多加勉强。”
另一头司马徽虽回绝了林飞北上的邀请,但他也并不想彻底得罪齐国。毕竟本着近攻远交的原则,荆州的势力与齐国在地缘上乃是天然的盟友。所以墨门总坛在不挪窝的前提下,对以林飞为首的北方分支还是需要保持一定联系的。想到这儿,司马徽兀自深吸了一口气,进而冲着林飞语重心长地说道,“墨家尚贤,正杰既已认准齐主为贤君,自当以先钜子孟胜为表率。”
孟胜是东周末年的墨家钜子,其著名事迹是为了守义,与约180名弟子死于楚国阳城君的封地。司马徽以孟胜的事迹来勉励林飞,显然已是将林飞视作北方墨家的领军人物。林飞浸淫官场多年,当然能闻琴音而知弦意。且见他本着就此分道扬镳的态度,最后一次朝司马徽恭恭敬敬地俯身一拜道,“多谢钜子教诲。”
林飞与司马徽的这场会面虽以妥协收场,但墨门却是自此分作了南北两派。不过当林飞孤身一人迎着扬扬洒洒的雪花走出山门时,忽听身后有人用呼喊道,“正杰师兄,稍等!”
林飞闻声,驻步回望。就见先前那对迎客双胞胎中的一员,一溜小跑着来到他跟前,抬手递上一本册子道,“月英师姐命余将此册转交师兄,望师兄北归后勿忘初衷,将墨学发扬光大。”
《岘山笔谈》望着封面上那列熟悉而又娟秀的字迹,林飞一时间只觉手中这本并不算厚的册子足有千斤之重。
事实上看好荆主刘备的远不止司马徽一人。且就在司马徽回绝林飞的同时,蜀使张松已随徐庶南下长沙求见刘备。话说张松之所以会选择南下见刘备而非北上找曹操,除了刘备比曹操拥有更好的名声之外,多少也与这位荆公的汉宗亲身份有关。而随着张松踏入南荆地界,他更是愈发庆幸自己选择了刘备。
时值腊月。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牛车载着张松等人一路南下,眼见沿途所经郡县,百姓虽不及荆北富庶,但也寒者有其衣,饥者有其食。在江陵等枢纽大城,张松甚至还看到了专为收拢流民而设的粥铺。令他情不自禁脱口赞叹道。“值此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之际,南荆仍能设粥铺赈济饥民,贵主仁义如斯。足令天下诸侯为之汗颜。”
一旁的徐庶见张松对南荆的赈济设施赞不绝口,连忙谦虚地坦言道,“子乔有所不知。南荆各城粥铺实乃本地世家宗党出资所设。吾家君上不过是依诸葛军师之策,对开仓济民者施以重赏罢了。”
徐庶轻描淡写的短短几句话在张松听来却是发聋振聩。令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须知若是由荆南官府用官粮开设粥铺,那至多只能证明刘备是个体恤百姓的仁义之君。可照徐庶现在的说法。遍布南荆诸城的粥铺分明是本地世家宗党奉刘备之命所设。这就说明刘备不仅拥有一颗仁义之心,还俨然已将南荆本地世家宗党收为己用。反观自家主公刘璋却是一心只想着敛财,既不知民情民意,也不晓民忧民怨。上行下效之下蜀地的世家宗党也是丝毫不问民间疾苦。他们或是过着骄奢荒淫的生活。或是笃信鬼神将大把的钱粮供奉给各色神棍巫婆亿万宝宝 腹黑小宝伤不起。两相对比之下,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其实张松哪里知晓。南荆的世家宗党之所以会如此积极地配合刘备赈济流民,既不是因为他们比蜀地的世家宗党更有觉悟。也不是受了刘皇叔的“感化”。事实上张松这一路上所见的和谐景象,完全是诸葛亮过去数月来恩威并施的成果。而这一切还得从诸葛亮奉命整顿钱荒说起。
之前由于刘备虚铸大钱,致使南荆的百姓纷纷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来规避官府的盘剥。而那些有资产与外界做大宗贸易的商贾富户则一面大肆囤积铜钱,一面以金银和东莱五铢进行交易,进而引起钱荒。诸葛亮深知自己临危受命整治钱荒的最终目标是平抑市价,安抚民怨。所以他并没去找升斗小民的麻烦,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那些囤积铜钱的商贾。诸葛亮首先以“囤积居奇”为罪名将数名行为不端的商贾绳之以法,令寻常百姓纷纷对官府整治奸商的做法拍手叫好。而南荆的世家宗党却知诸葛亮此举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毕竟论起“囤积居奇”他们可比商贾黑心得多,甚至被诸葛亮法办的商贾之中就有他们的代理人。一时间南荆的世家宗党皆惴惴不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扣上“囤积居奇”的帽子。
站在诸葛亮的角度上而言,法办几个奸商不过是敲山震虎。未等南荆的世家宗党想出应对之策,他又突然宣布南荆对外贸易皆由官府专营,不经官府许可私自与他国商贾交易者斩立决。此令一出南荆朝野震惊。习祯直接上书指责诸葛亮订法太过苛刻,结果被刘备当庭驳回。眼见刘备如此力挺诸葛亮,南荆一干世家宗党也只好夹起尾巴,全力配合诸葛亮整顿钱荒以求换取专营权。而诸葛亮考虑到年关将至,南荆尚有百姓流离失所,于是便向刘备进言让世家宗党出粮出力安置流民。
也亏得南荆本地宗党势弱方能被诸葛亮如此调教。否则换做中原那些个动辄家谱能修到春秋战国时代的豪门大族,又岂会任由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搓圆捏扁。不过张松可管不了这些。这会儿的他俨然已将南荆视作蜀国的救星,一心只想着如何能尽早见到刘备。
仿佛是听到了张松的许愿,此时此刻在牛车的西南方的地平线上突然冒出了一队人马。但见为首的领队之人生得天庭饱满,两耳垂肩,赫然正是刘备本人。得知荆主刘备亲自出城相迎,受宠若惊的张松赶紧招呼停车,与徐庶一同三步并作两步着走下牛车恭迎刘备驾临。
不多时刘备的兵马便已抵近牛车,张松当即长袖一抖,以一口略带蜀音的官话,恭恭敬敬地朝马背上的刘备俯身一拜,“蜀使张松见过荆公。”
刘备见状连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扶起张松道,“先生不必多礼。素闻先生见识通达,才学不凡。得知先生驾车南下孱陵,孤经不住想要一睹先生风采,还请先生莫要见笑。”
眼见身为一国之君的刘备如此平易近人,再联想到自己多年来因外貌所遭受的诸多歧视,张松顿觉心头一暖,连连口称不敢当道,“松才疏学浅,当不得国君如此谬赞。”
“哈哈,先生自谦也。孤已为先生备下接风之筵,还请先生莫要推辞。”说完刘备一把牵起张松的手,将其扶上了马车。
刘备所说的孱陵城坐落于江陵与长沙之间。历史上吴将吕蒙以“白衣渡江”,袭杀关羽之功,就被孙权封为孱陵侯。而在这个时空孱陵城则是刘备治下一座重要城池。冬天日头落得早,当大队人马簇拥着刘备与载有张松的牛车入城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而为张松举办的接风之宴就摆在孱陵城的县衙之中。
莫看时下刘备已贵为一国之君,但依南荆目前的财力却又撑不起国君的场面。像是今夜接风宴所用器皿简陋得都赶不上中原一些大户。此外为了节省粮食,并将有限的铜钱花在刀刃上,诸葛亮近期还颁布了《禁酒令》,规定南荆各地严禁酿酒、贩酒,甚至连喝酒者也会连带遭到处罚。所以这会儿的刘备只得略带尴尬地向张松致歉道,“为保百姓有粮度日,南荆全境禁酒,还请先生见谅。”
此时的张松早已深深折服于刘备的人格魅力,自然不会介意这等小事。且见他朗声一笑,端起茶碗道,“那松便入乡随俗,以茶代酒先敬国君一杯。”
第十九节 岁末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