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为他的告白是突然的,是情绪性的,是可能遭了某些刺激后才突然兴起的一件事情,这也确实不是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作风。
“那么,至少要向我证明,你有好好地走向未来。”
千羽樱竖起两根手指,食指和食指高高竖起放在他的面前。
“我们,原本只是平行的两条线,”她说,“如果不是我巧合应下妹妹桃子的请求,成为社团的指导老师,就像是你们篮球社团最近的那位外聘指导山内老师,那么我永远也不可能踏入青叶高中。”
“我和桃子关系虽然不差,我们是亲戚没错,但确实是这学期以来才显得更加亲密,不然我不可能会有给她开家长会、陪她一起在校活动等这样的经历。”
自然,她和冈崎直树也不会有这个学期以来屡次的见面,甚至偶尔还能接送一段放学路,更偶尔还能一起吃顿晚饭。
没有之前的那些相遇,他们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大晚上的站在河边吹风,聊一些这样的比较私人的话题。
“然后,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努力,我认为这确实是我们两个人都有认真付出的一件事情,”她食指和食指靠近了一些,倾斜的时候指尖更接近彼此,“就像是终于能够相交的线。”
“或许,我们会在交点的时候……”她没有说后面的话,但冈崎直树完全能够理解。
“我们会在交点的时候在一起?”他问,神色意外的有几分恍惚,似乎还有点想笑。
他大概是想要勾起一个类似于嘲笑的表情,以对她幼稚的比喻和言论的嘲讽,但半晌之后他的目光还是没能从那纤细白皙的手指上移开,笑容也不过是僵僵的,因为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要开启讽刺的表达。
“不是现在,”她认真地点点头,“在未来,如果我们依然沿着会相交的线走下去,我们终会在未来的时候,然后牵手。”
她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此前一直箍着她手臂的大手散了力道,完全顺着她的意思握住。
“但是,就在刚才,”她叹了口气,“直树君,我觉得你可能并没有那么想走下去。”
“什么?”他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么想要走下去。”她重复了一遍。
“我能理解,年轻人有一些冲动,纵容情绪的发展之类,都是惯常的事情,我也不应该因此大惊小怪,因为偶尔有时候,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甚至我也曾经陷在糟糕的负面情绪里,做出了自杀的不成熟举动。”
冈崎直树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整个表情都变了。
“对,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至少外人不知道,公司也曾经澄清过,说这是不实消息之类的,小道消息上倒是广为流传我被逼到自杀进医院什么什么的。”
“但我确实自杀过,确实抵达濒死的那条线,甚至我可能已经跨过了那条线,踏进了那条河。”
“但我最终活下来了,在朋友和家人的鼓励下,在医生和其他更多人的努力下,我垂死挣扎着,从那里回到了人间,并且决心开启自己的新人生。”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那种痛苦,我曾经长时间陷在糟糕的情绪中,在面对全世界扑面而来给我的巨大压力里,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想要杀死我,他们想要摧毁我,以爱的名义、以恨的名义,太多人冷淡地看着我死去,太多人盼着我就这样消息……但我最终活了下来。”
“我很少和人剖析这些,通常更不会和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年轻人说这些,我不想以自己的糟糕例子成为某种……教唆自杀犯。”
“姐姐,不要胡说了。”冈崎直树的脸色落了下来,他故意做出嘲讽的表情,来掩饰自己有些茫然甚至慌张的心情,“没有这种事情,姐姐那么好的人,不会有人会这样认为的。”
“而且,都过去了不是吗?姐姐你现在很好,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了……”他不太熟练地说着,因为太想要说好,因为想要说的是真心话,所以反而有点磕绊,作为安慰,其实表现得并不太好。
“谢谢你的安慰,直树。”千羽樱依然领会到了他的那份心情和关切。
冈崎直树不由勾了勾唇,刚才他就想说了,她早该喊他的名字,她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特别是注视着他、喊他名字的时候,他都没想过自己会那么“雀跃”,像个傻子一样。
明明理智告诉他,这就是荷尔蒙的作用,是青春期的躁动,是非常荒唐的可笑的事情,像他那群大猩猩一样整天喊着恋爱和女人的男同学们或者是成天就知道花痴和嘻嘻哈哈的傻瓜女同学们才会沉迷的事情。
但实际上他就是高兴,他就是会为她心动,为一个美丽的、懂他的、注视着他的、握着他的手的、独一无二的姐姐心动。
“真没有道理。”他注视着她好似永远冷静而美丽的黑眼睛,没忍住分心想着。
“直树,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你走在悬崖上,你正在往山上走,每个人都在攀登自己的山峰,但是你选了一条格外危险的路,旁边就是悬崖,你其实知道这件事情,但你依然这么做了。”
“我总觉得你根本不会也不能走到最高峰的地方,而是因为选了一条断绝的路,一脚跌落山崖,或者……”
她晃了晃手指,在他有点不高兴的表情里,依然说了下去。
“或者我们无法一起走到交点的地方。”
“你让我觉得你没有那个耐心走去交点,没有那足够的目标和动力去攀登高峰,那并不是出于你自身意愿的,你没有你自己想要的想法,或者有的也是你十分清楚的只会让你自己变得放纵的一些念头,而那些那不是目标,是只会让你往下坠的疯狂。”
她觉得他不想考虑他们之间那么长远的未来,因为他连自己的未来都不怎么思考。
他是始终没有离开危险和坠落的人,尽管在坠落的时候,他同样能够轻松地伤害到别人,伤害到那些比他羸弱、没有他疯狂的存在,他没有足够的策略、足够的思考和足够的理智去和更高一层的强大存在对抗,他还年轻,还需要历练和成长。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冈崎直树的脸色有些恍然,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亮出他一直以来的出色成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他可从来都是冠军、第一名,一直都是最好的,但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他又觉得失去了继续开口的动力。
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够骗过她啊。
千羽樱从一开始就能看透他羸弱的伪装,但她并未因此厌恶他,反而拉住了他的手,开始笨拙地尝试想要帮助他。
他其实是有些厌恶这种自以为是的,就像他觉得川上记者十分讨厌一样。
但他对她又没有那种反感,从来没有
他在她身上嗅到了那股同质的厌倦感,事实证明她是一个曾经的抑郁自杀的人,虽然他们面临的问题不同、思想不同、态度不同,但他知道她比他更勇敢更强大,也更聪明,她的温和一直包容着他,没有让他感到被怜悯或被如何。
“我不喜欢我父亲。”他突然开口。
“我讨厌他,非常非常讨厌。”
“……”千羽樱没有立刻回答,他这时候不需要回应。
冈崎直树主动拉着她的手坐在河边,随便揪了两根杂草,然后扔掉。
“他永远那么忙,那么……追求他自己的事业,追求更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