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也像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游戏规则给他设定了一个父母，但却没告诉他要怎么把这个游戏进行下去。

沈新庭的眉心微微拧着，上下打量着姜竹，显然并没有相信他的话，他问姜竹：“两位教授约你来是干什么的？”

姜竹早有准备，一边儿给自己扣上安全带，一边儿笑着说道：“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咔哒”一声，安全带被扣紧了，姜竹又转头去看沈新庭，一副狡黠的表情：“走吧，先回家吧，大好的周末，别在外面浪费时间了。”

他甚至悄悄地去摸沈新庭的手。

沈新庭的目光还落在姜竹身上，过了片刻，才笑着摇了摇头，半调侃似的说道：“你这话说的，不知道你是想回家干什么呢……怎么，还没够吗？”

今早上刚折腾过一回，沈新庭肯定不可能再做，但还是顺着姜竹的话说，像是根本不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似的。

俩人在一起这么久了，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姜竹不说沈新庭就不问，他对姜竹向来是信任的。

姜竹倒还是一脸无辜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行啊，回去再来一回，我可以。”

”行了，不做就别撩拨我了。”沈新庭的目光微微垂下，隔着裤子落在姜竹的膝盖附近，问他，“膝盖还疼吗？回去再给你揉揉？”

姜竹也不闹他了，乖乖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靠在那里，说：“不疼，真的，我喜欢。”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回家之后又窝在了床上，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是一个平静而安详的夜晚。

晚上睡着之后，姜竹难得做了个梦，在梦里，他梦到自己骑在一个年前的男人肩膀上：“爸爸快跑我要坐飞机”

身后，有个年轻的女人拿着水瓶，一边儿追在他们后面，一边儿喊：“慢点儿跑慢点儿跑小心摔了！”

这个梦很短很短，只有这么几帧的画面，然后姜竹就从梦中惊醒了。

醒来之后姜竹才发现自己的枕头上竟湿了一小块儿，眼角还盈着泪水。

湿湿的感觉枕在脖子下面很难受，但姜竹没有去管，依旧枕着那块儿地方，仰头看着天花板。

沈新庭就在姜竹身边睡着，安稳的呼吸给予姜竹安全感，听着这沉寂的呼吸声，姜竹却开始思绪万千。

姜竹觉得那个梦并不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毕竟他之前从没做过类似的梦，很可能是得知那个消息后自己的大脑自动加工而成的，可再回叙想那梦里的几帧画面时，姜竹却忽然有了一阵痛彻心扉的感觉。

在姜竹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和沈新庭一样，被那些村里的玩伴骂过“野孩子”，周如兰不许他诉苦，觉得他没本事，所以他只能偷偷地躲在田野里，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后来再长大一些，姜竹足够努力，考上了城里的学校，那时候学习压力很大，但他总能看到同班同学的父母为他们送这送那，眼睛里时藏不住的关切。

姜竹从来不恨姜守良和谢之敏，就像是他曾经对谢之敏说过的，他很感激两个人给了他生命，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好，但也有很多美好，姜竹从来不后悔活这么一世。

只是很偶尔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有那么一点期待，他好希望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好希望他们能爱自己。

从前姜竹把这份感情投射给了周如兰夫妇，他拼尽全力想要得到他们的喜欢，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他甚至差点被周如兰抓走，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生米煮成熟饭。

现在姜守良和谢之敏出现在姜竹面前，明晃晃地告诉姜竹他们有多爱他，告诉他他们有多想对他好，姜竹却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凭什么呢？

就因为自己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他们对自己好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姜竹觉得自己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他知道自己不该用恶意来揣测别人，可他又没办法不去担心。

他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姜守良和谢之敏对自己的好也是一时的，他们很快就会再次离开。

在这一刻，姜竹忽然明白了沈新庭曾经的感受，原来接受别人的善意也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因为想要和任何人建立联系，都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相比之下，还是躲在自己的壳子里更让人安心，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担心失去。

“怎么？失眠了？”沈新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翻了个身，手臂很自然地搭在姜竹柔软的小肚子上，问他，“心情不好？有什么烦心事儿？”

姜竹一直很瘦，和沈新庭同居了这么久，小肚子才长了那么一丢丢肉，软乎乎的，摸起来很舒服，就这么被沈新庭抱着，姜竹自然地往沈他的怀里钻，头发扫过沈新庭的脖子，痒痒的。

房间里很黑，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外洒来，两人只能依稀看清彼此的轮廓。

“我……”姜竹抿了下嘴唇，下意识地想说没事，话到嘴边又有点儿犹豫，双手环着沈新庭的脖子，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沈新庭：“嗯？”

姜竹纠结着措辞，说：“我有一个朋友……”

沈新庭笑了：“哪个朋友？于文茂？还是小莹小曼？还是你自己？”

“别管这个，”姜竹的脸颊有点泛红，瞪了沈新庭一眼，说，“算了，我换个方法问你吧，如果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你，你其实不是你爸妈的亲生孩子，他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会怎么办？”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沈新庭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是……姜教授和谢教授吗？”

姜竹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否认，既然都问沈新庭这种问题了，他就没有想过要继续隐瞒。

“我说你晚上回来怎么一直精神恍惚，”沈新庭自顾自地笑了下，下巴抵在姜竹的头顶，把他完完全全地抱在怀里，说，“之前在车上问你，你还说没事儿，结果是个这么大的事儿。”

“那时候没想好要怎么说嘛。”姜竹倒是老老实实地承认，说，“其实我现在也没想过该怎么办，太突然了，我觉得脑子是乱的。”

“没事儿，我想想，”沈新庭安抚似的拍了拍姜竹的背，又回到了刚才那个问题，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看他们是怎么样的态度，想不想认我这个儿子。”

“如果他们找了你很多年呢？”姜竹忍不住追问，又解释道，“他们说要追究周如兰的责任，我同意了，又说要给我买房子，想让我和他们一起住，可我真的没有这个打算。”

“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对他们来说，他们找了你二十多年，肯定想给你最好的，但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让你突然接受两个陌生人的好意确实很难，”沈新庭环抱着姜竹的腰，缓缓地说道，“想要拒绝他们并不是你的错，过去的一切造就了你，你不需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姜竹抿着嘴唇：“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还是有点怪怪的……好像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你还真是，”沈新庭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如果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或许你可以多去主动地关心他们。”他垂眸瞥了眼姜竹，又继续说道，“之前没有发现，其实在这方面，你和我的性格挺像的，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给予感情反而比接受感情更容易一些，也更能给我们安全感。”

姜竹：“就像是你之前对我那样吗？”

沈新庭笑了下，说：“抱歉，当时真没想到会和你走到现在这步。”

“没怪你，我当时也没料到我们会是现在的关系，”姜竹安抚似的抓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说，“而且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有再生别的孩子，一直都没有放弃找我，我不能把他们丢下来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