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庭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为什么不收他?”姜竹在他旁边儿,同样看着夏盼山离去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感觉你其实挺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给他介绍别的老师。”
“我……”沈新庭的声音有点儿沉,没直接回答,只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之前指导过他比赛,把他交给一个好老师我才放心。”
“为什么这个老师不能是你?”姜竹继续追问,“你们俩之间……闹过什么矛盾?”
“当然没有,夏盼山表面看着耿直,其实很有分寸,不会做那些讨人厌的事情。”沈新庭立刻回答,沉默了许久,他才说,“……只是招生这种事情,我身不由己。”
姜竹眨了眨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一些东西,说:“为什么说身不由己?你是老师,难道你不愿意,还能有人逼着你不成?”
“别问了,姜竹。”沈新庭的嗓子一下子就哑透了,他别开眼睛,声音有些发颤,说,“我……我不能说。”
不能说。
又是不能说。
姜竹很想发脾气,想质问沈新庭,抬起眼眸时,却看到沈新庭那痛苦而挣扎的眼神。
他的眼睑轻垂着,睫毛颤抖着,像是在经历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姜竹的心脏酸酸的,像是有人用指甲尖在掐,也像是被一双大手肆意地蹂躏着,要把心脏里的血液都全部挤干。
“没关系,不想说就算了。”姜竹的手最终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安抚似的去拍他,说,“不想这个了,没事儿。”
沈新庭的眼睑依旧垂着,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他的嗓音有点儿沙哑,问姜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为什么?”姜竹问。
沈新庭说:“我连自己的学生都没法决定,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导师。”
“人生总是会有各种不如意的,就像你说的,总会有身不由己。”姜竹温温和和地看着他,沈新庭的身体在颤,于是姜竹凑近了一点儿,给了有一个虚虚的拥抱,说,“真没事儿,这就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你之前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以后还会经历更多的事情,没必要因为这件小事儿而否定自己。”
沈新庭沉默着没有说话,就这么任由姜竹抱着,他的余光看着姜竹白皙而修长的脖颈,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中写满了情绪。
姜竹只是抱了他一下就松开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语气诚恳道,“而且,我从来不觉得你很没用啊,我觉得你特别厉害,就算是你现在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也相信你肯定可以把它处理好的。”
他的眼睛弯弯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像是盈着点点的星光,也像是黑夜里的火点,要把人的心脏烧出一个窟窿来。
“姜竹,你还记得那个小储藏室吗?”沈新庭盯着姜竹看了很久,忽然开了口,说,“你想不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下章会写一点点攻视角,希望大家不要讨厌教授……
第36章 第36章 独属于他
很莫名其妙的话题,看似是在询问姜竹,但沈新庭并没有给姜竹决定的权利,说完后他忽然揽住了姜竹的肩膀,带着他往自己家里走,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看吗?我今天让你看。”
姜竹就这么踉跄着被他带着走,根本来不及拒绝,沈新庭家就住在A大的家属院,距离门口几分钟的路程,沈新庭几乎是把姜竹摁回家的,大手就桎梏在姜竹的脖颈上,一丁点儿都不让他逃脱。
“你那么信任我,说我什么都可以解决好,你看着我的眼睛是亮的,”沈新庭一边儿带着姜竹往家里走,一边说道,他的语气沉沉的,“但其实我根本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处理不好很多问题……我甚至连自己的学生都无法决定。”
外面的大门是指纹锁,沈新庭开得很轻易,里面的小房间是需要钥匙的,沈新庭去旁边的书房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找到了一把小小的银色钥匙。
“他们不喜欢我,不想把爷爷的财产留给我,所以拿你来威胁我,我认了,那些财产都是很虚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反正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沈新庭开锁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止不住地颤抖,说,“后来他们又变本加厉,要我收一个远房亲戚当学生,不然就要告诉你房间里到底有什么,我的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爷爷走了,我只有你了。”
“夏盼山是个很好的孩子,勤劳,刻苦,执着,我不想耽误他的前途,那不是一个老师该做的。”沈新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不想让你知道房间里有什么,我怕你接受不了,我怕得几乎无法呼吸了……”
“咔哒”一声。
门锁终于打开了。
沉重的房门后,房间里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台,上面杂乱的放着很多东西,最引人注意的是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小小的,白白的,皮毛上却被钉着很多的钉子,边角还残留着没有擦干的血迹。
工作台后是一栋和墙一样高的展示柜,和书房里的那个柜子是同款的,上面放着的却是一排排的玻璃罐子,一只只动物被泡在透明的容器里,神态安详得像是睡着了,却又给人一种寂静而冰冷的感觉。
“我之前说你了解我,那并不是在开玩笑,我确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沈新庭看着屋子里的那些东西,终于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整,他的表情是冷静的,冷静到近乎绝望,“我从来不喜欢那些鲜活的动物,更讨厌人类的靠近,一次次地把你推远,但我却……喜欢这种没有感情的死物。”
沈新庭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些东西的。
只记得小时候没人愿意陪他一起玩,他就蹲在高高的麦田里,看那些天上飞的、或者落在地上偷吃粮食的小麻雀。
后来有天,一只小麻雀不知道怎么死了,落在田野里,沈新庭看到它的时候,它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双眼紧闭着,没有一丝生机,可沈新庭却忽然觉得窃喜。
这是除了爷爷以外,第一个见到它不会躲的东西。
虽然它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多好啊,哪怕像沈新庭这样的,被父母抛弃的怪物、被玩伴嫌弃的另类,他也可以拥有一只死掉的小麻雀。
那么小小的一只,轻易地就可以捧在手心。
它的身体是轻盈的,不像石头那么笨重;它的羽毛是柔软的,不像稻草那般干枯;
它是独属于沈新庭的。
那天沈新庭蹲在田边,和小麻雀说了一整天的话,还用野草给它编了一个小房子。那天的沈新庭啊幸福而快乐的,他甚至想和小麻雀一起住进那个家里。
后来天色渐渐晚了,沈新庭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属于他的小麻雀带回了家,他献宝似的展示给爷爷看,却在爷爷的脸上看到了无措与茫然。
“你……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呢?”爷爷又是生气又是恼怒,那是沈新庭长那么大,第一次见爷爷发脾气,他直接把小麻雀从沈新庭手里夺了过来,然后扔出了门外,爷爷并没有责骂沈新庭,只是一遍遍地叹气,说,“你真是个傻孩子。”
那时候的沈新庭也倔,小麻雀被丢到外面,他就直接跑出了家门,抱着那只小麻雀哭,任由爷爷怎么劝都不肯回家,最后爷爷还是心软,把小麻雀“请”回了家,沈新庭这才蹦蹦跳跳地进了家门,抱着他的小麻雀继续玩了起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动物尸体是会腐烂的,那只小麻雀很快就面目全非了,那时候的沈新庭还不会用保存液来储存这些东西,于是他只能依依不舍地把它埋葬了,然后开始收集其他动物的尸体。
虽然如此,那几乎是沈新庭童年时代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在最富裕的时候,他同时拥有两只麻雀、一只兔子、还有一只被野猫啃了一半的田鼠。
爷爷其实是不赞成沈新庭把田鼠带回家的,乡下的老鼠不干净,但在沈新庭的祈求下,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总是那么没有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