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想着要和沈新庭出去,但既然沈新庭同意了,那姜竹自然也是愿意的,他巴不得能和沈新庭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沈连海终于满意了,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碗鸡汤,最后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儿把碗放下,说:“真不愧是我孙媳妇儿熬的鸡汤,好喝,鲜美!”
姜竹的脸有点儿泛红,从沈连海手里接过碗筷,逃似的冲进了洗漱间。
直到回来以后,他才红着脸叮嘱爷爷,说:“您以后别说那乱七八糟的称呼了,怪丢人的。”
半小时后,沈新庭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医院,沈连海正忙着在他的本子上勾勾画画,根本没注意到沈新庭的到来。
姜竹站在窗边儿看窗外的风景,倒是第一时间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回头的时候,沈新庭刚好推门进来。
“爷爷,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沈新庭朝着姜竹微微点头,然后走到沈连海的身边儿,把手里的打包盒递给他,说,“我记得你之前说爱喝我们食堂的鸡汤,我特意打包了一份回来,现在还热乎着,你趁热喝点儿吧。”
沈连海终于抬头,有些不屑地瞥了沈新庭一眼,说:“就你还是我亲孙子呢,你来太晚了。”
沈新庭有点儿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姜竹站在旁边儿,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我今天刚好也给爷爷炖了鸡汤,爷爷刚喝完。”
“行了,鸡汤一会儿你们喝吧,咱们现在先聊正事儿,”沈连海大手一挥,把手里的本子递给沈新庭,说,“这是我选好的几个地方,你看看想去哪里。”
沈新庭还没说话,沈连海又说:“不过呢,我是建议去海边儿的,毕竟我和你奶奶就是在海边儿定情的,比较有纪念意义。”
“我都可以的。”沈新庭随意地翻看了两下沈连海的本子,然后把它递到了姜竹手里,说,“既然要让我和小竹度蜜月,就让小竹来选吧。”
姜竹脸颊又有点儿烫,但这会儿沈新庭还在眼前,他不敢暴露自己,于是低着头,又把本子塞回到沈连海手里,说,“爷爷选吧。”
本子转了一圈儿又回到自己手里,沈连海倒是毫不客气,大手一挥,说:“行,那就海岛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做攻略!”
后来的一整个晚上,仨人都在商量着玩什么,住哪里,吃什么,沈连海智能手机用得很溜,甚至还有某红书,在上面查了很多海岛的攻略。
姜竹被沈连海的激情感染,也开始变得期待起来,不只是因为要和沈新庭一起,旅行本身就值得期待。
只可惜姜竹和沈新庭的假期安排都还没出来,不能现在就订票,不过只是制定计划也很有意思,计划定好了,再订票就快了。
晚上十点,沈连海累得直接睡着了,姜竹倒是还意犹未尽,回去的路上,他还在闷着头翻小某书上的攻略这还是刚刚他跟沈连海学来的技能。
沈新庭一路上都在用余光瞥姜竹,等把姜竹送到家的时候才终于开了口,说:“姜竹,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姜竹头也没抬,随口问道。
沈新庭说:“关于海岛旅行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找个理由推辞掉。”
姜竹的呼吸骤然一窒,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说:“你是不想和我一起去吗,也是,咱们两个又不是真夫妻,一起去度蜜月挺尴尬的,我到时候就说公司临时加班,你和爷爷两个人去吧。”
“我没有不想和你一起去,放假的时候去放松一下也不错,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陪你一起。”沈新庭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只是……不想让爷爷去,爷爷的身体不好,我想等……”
他顿了一下才说:“等爷爷的情况好一点再说吧。”
这确实是一个很合理的理由,但姜竹还是觉得不能理解,说:“如果真的担心爷爷的话,你完全可以直说,爷爷那么通情达理,肯定能理解你的。”
“我……我不能跟他说。”沈新庭别开眼睛看向远处,眼眸中浮现出痛苦的神情,说,“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姜竹,爷爷的病不会好了,他得了胰腺癌,已经是晚期了,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
姜竹的脑子嗡了一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怎么会……”
“我带他去很多医院做了检查,结果都是一样的,不仅没有手术的机会,就连放化疗的效果都很不好,”沈新庭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说,“他的日子实在是不多了,海岛那么远,变数也大,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他再出什么意外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你才更应该多带爷爷出来走走,去他想去的地方。”姜竹犹豫了一下,很想安慰沈新庭,但最后还是狠下心来,说,“如果你现在不带他出去,等以后真的想带他出去的时候,可能就真的出去不了了。”
不是不能理解沈新庭的心情,相反的,姜竹也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小时候邻居家养了只大黑狗,姜竹偷懒不想干活的时候总喜欢溜到邻居家的院子里跟那只狗玩儿,那是他童年时代唯一的朋友。
邻居家对狗不好,每天只给它吃些剩菜剩汤,还把它关在一个很小很窄的笼子里,在它的脖子上挂了长长的铁链,那时候姜竹总想着,等自己长大了,有能力了,他一定要解开狗脖子上的锁链。
然而还没等他读高中,黑狗就因为年龄大了,被邻居家杀了吃肉。
邻居家也分了肉给周如兰夫妇,周如兰不让姜竹吃,于是那肉全进了姜宇轩的肚子里。
姜竹只知道邻居家的那只黑狗不见了,他唯一的朋友不见了,后来很久之后才知道,他的朋友竟然被那些人吃掉了。
后来姜竹无数次想,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一定早早地解开黑狗脖子上的绳索,和它一起尽情地在田野里撒欢儿,然后再笑着跟它挥手告别,告诉他别回头。
被抓住了又怎么样?
被打一顿又怎么样?
总好过就看着它这样混混沌沌地结束了这短暂的一生,最后竟然还被当做食物吃掉。
姜竹言辞诚恳地讲完了整个故事,又认认真真地看着沈新庭的眼睛,说:“生命的长度本来就是有限的,我们应该多做一些快乐的事情,应该让爷爷在最后时刻是快乐的,对吗?”
他的目光是那么恳切,语气是那么真诚,就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像是盈满了星星。
“我……”沈新庭的喉结微动,别开眼睛,说,“道理我懂,但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那个手握住缰绳的人,我明明知道爷爷总有一天会离开,但我还是做不到那么坦荡地放手。”
姜竹定定地看着沈新庭,一时没有说话,沈新庭倒是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自嘲似的笑了,说:“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我不会处理亲密关系,更没办法接受亲人从我身边离开,我知道爷爷想出去走走,但我还是不敢赌,我怕意外突然发生,我还没有准备好。”
“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吧姜竹,”沈新庭很快收敛起那种脆弱的表情,又恢复到往日那种温和而疏离的状态,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在这之前,我还是希望你先不要答应爷爷。”
姜竹偏头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好,我知道了。”
很想再劝一劝沈新庭,可他脸上的表情那么痛苦,让姜竹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姜竹是一个心软的人,他看不得别人难过。
可是这样沈新庭就能开心起来吗?
姜竹真的不知道。
第二天见到沈连海的时候,姜竹还是信守与沈新庭的承诺,他告诉沈连海自己临时加班,估计是不能去海岛玩儿了。
沈连海的神情明显有些沮丧,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似的说道:“你们年轻人啊,一个个都太忙了,要多注意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