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萧临风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却缄默不语。他眸光微转,遥遥望向青莲阁的方向。

远处,晴空下,阁楼白墙黛瓦与湖光山色相映成趣,恍若一幅水墨丹青徐徐展开。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将青莲阁的倒影揉碎成点点金鳞,又缓缓聚拢,周而复始,宛如天上宫阙落入凡尘。

“公主,三皇子与萧侍读到了……”

柔蓝轻盈步履,款款前来通报,彼时李清漪正与傅其弦言笑晏晏,二人言谈间,和谐如琴瑟共鸣。李泽与萧临风的身影,就这样不经意地闯入了这幅和谐的画面,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那对仿佛从古卷中跃然而出的佳人所吸引。

四周的低语声,恍若夜色中细碎的虫鸣,虽微弱却清晰可辨:“傅世子与琼华公主,实乃天作之合。”这些窃窃私语,宛若细针,悄然刺入了萧临风的心扉。

傅其弦抢步上前,向李泽施以一礼,态度谦恭备至。

"何必如此拘谨。"李泽轻摇折扇,悠然说道。

待萧临风向李清漪施礼过后,傅其弦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地走向萧临风,唇角噙着笑意:“萧侍读也来了,我本以为,像萧侍读这样的端方君子,会不喜这些风雅小趣。”

萧临风神色淡漠,眼角轻轻一抬,眸光如霜般掠过傅其弦的面庞,那不经意的一瞥,似在无声中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将彼此的距离拉得疏离而冷峻。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李清漪时,那冷漠的面具不由自主地裂开了一丝缝隙,无意间泄露出一抹浓郁而深沉的情感。

傅其弦见此,神色间颇有几分微妙。他唇角微抿,似是在极力压抑着笑意,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副庄重模样。

李清漪眼波流转,寒光一闪,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傅其弦的目光中迅速闪过一抹苦涩的无奈。世人皆传他与琼华公主之间纠葛纷繁,如同乱丝缠绕,难以解清,然而他们却不曾知晓,他在这段故事中,不过是扮演了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姑母尚且一无所知,竟还精心筹办了一场锦绣繁花的赏花盛宴,期望能够撮合他与表妹的佳偶天成。他与表妹之间的情感,深厚如同手足,却唯独缺少了恋人间的炽热火花。尽管如此,若形势所需,他仍愿意娶表妹为妻,以此遮掩她那段不宜公之于众的情感秘辛。

傅其弦目光掠过萧临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此子才貌双全,气度不凡,本是与清漪并肩而立、天造地设的不二人选。只可惜……念及此处,傅其弦不禁暗叹:傅萧两家积怨已深,更遑论姑母与娴妃势同水火,即便自己有意成全,姑母也断不会允准将清漪许配给娴妃的侄儿。

柔蓝轻移莲步,凑近李清漪耳畔,压低嗓音道:"公主,大皇子方才遣人递了信来,说是即刻就到。"

李泽手中折扇倏然一顿,悬在半空。他眉梢微扬,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哦?大皇兄久未踏足宫宴,今日突然出席……莫非那缠绵病榻之症,已然痊愈?"

大皇子李浩,贵为皇后嫡出,乃中宫独子。论长幼之序,论嫡庶之别,皆是储位不二之选。然天意弄人,其自幼沉疴缠身,太医束手,更有术士断言此子难逾十八之劫。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皆道东宫之位恐将旁落。岂料大皇子福泽绵长,而今已二十有三,虽面色仍显苍白,却已安然度过当年谶语,令众人无不称奇。

未几,李浩翩然而至。李清漪凝眸细看,不禁蹙眉:"皇兄面色怎地这般苍白?可是旧疾又犯了?"

李浩淡然一笑,温声道:"皇妹多虑了。不过是昨夜读书晚了些,略感疲惫罢了。今日这满园春色,岂能辜负?"说着,他轻抬衣袖,指向庭前盛开的牡丹,"你看这花开得正好,若是因我这点小恙扫了兴致,反倒不美了。"

李清漪闻言,眸中忧色更深。她凝视着李浩略显苍白的侧颜,总觉得他的病情远比轻描淡写的说辞要严重得多。

这一幕落在萧临风眼中,两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唇角却仍挂着得体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须臾间,一位贵女未得相邀,便执起竹笛,吹奏起缠绵悱恻的曲调。另一位贵女则翩然步入场中,随着笛声起舞。她身姿婀娜,广袖轻扬,宛若惊鸿照影,又似流风回雪,引得众人侧目。

李清漪眸光微转,已然明了这些贵女的心思两位皇子在座,她们自然要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一展才艺。她唇角含笑,也不点破,只作壁上观,任由她们各展所长。

李泽眸光微转,含笑望向李浩,语气温润如玉:"皇兄可曾知晓,方才吹笛之人,正是京都第一才女。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品性高洁,素有'月下清音'的美称。"

李浩缓缓侧首,虽面色苍白,眼中却闪过一丝促狭:"哦?听三皇弟这般如数家珍,莫非是动了凡心?"

李泽闻言,眉梢微挑,旋即展颜一笑:"皇兄说笑了。臣弟只是觉得,如此才貌双全的佳人,与皇兄这般温润如玉的君子,最是相得益彰。"

李浩以袖掩唇,轻咳数声,唇角泛起一丝苦涩:"三皇弟说笑了。我这副病体,连自己都顾不周全,若是耽误了这般清雅之人,岂非罪过?"他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倒不如让她寻个康健之人,免得日后徒增伤悲。"

霍清音玉指轻抬,将竹笛缓缓收起。四周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她却恍若未闻,眸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李泽。却见他正微微倾身,与李浩低声交谈,连半分目光都未投向这边。她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唇角笑意不觉淡了几分,只得垂眸敛去眼底的失落。

傅其弦轻轻摇头,目光扫过席间众人。霍清音强颜欢笑,萧临风神色黯然,就连素来从容的李泽,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郁色。这场花宴,看似繁华热闹,实则失意之人,又何止一二?

0045 第四十六章 心有所属

念薇悠悠转醒,纤手无意识地探向身侧,却只触到一片冰凉。她怔了怔,这才想起顾宇珩已去军营半月了。

心中虽泛起一丝怅然,她还是利落地起身,唤了田雨进来伺候梳洗。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底的思念。她草草用了些碧粳粥,便独自窝在书房里,手中的书卷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田雨见她整日闭门不出,心中愈发忧虑,生怕这春日的郁气都积在肺腑里。这日捧着鎏金托盘进来,那叠朱红洒金帖已摞了三寸厚:"夫人且看,王妃今晨又遣人送来新制的荷花笺,说西苑的并蒂莲开得正好,单等着您去赏呢。"

念薇倚在窗边湘妃榻上,指尖抚过绣着缠枝纹的袖口,目光却凝在庭中零落的辛夷花上:"怡然这般盛情……"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只是我这心里,总似压着块浸水的棉絮。"

何止是顾宇珩远赴边关的冷清?前儿在傅夫人赏春宴上,那些贵女们窃窃私语,说什么琼华公主的鸾驾三过傅府,说什么傅其弦新得的羊脂玉佩刻着并蒂莲纹,好事将近云云。她望着铜镜中自己寡淡的眉眼,忽然觉得连发间那支累丝嵌宝金步摇都失了颜色。

念薇正倚在雕花窗棂前出神,忽听得廊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新进府的丫头夏露匆匆掀开珠帘,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喜色:"夫人,傅世子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她手中绣着缠枝纹的帕子倏然落地,指尖微微发颤。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再见傅其弦,只是每每想到琼华公主的传闻,便觉得胸口堵得慌。如今他竟亲自登门,莫不是要和她了断?

念薇强自镇定,对镜理了理鬓发。镜中人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底的忐忑。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夏露的手往前厅走去。

傅其弦见她纤腰不盈一握,原本莹润的脸颊也失了血色,心口蓦地揪紧。他上前两步,锦袍带起的松香气息拂过念薇鼻尖,指尖堪堪要触到她面颊时,却被她偏头躲开。

"世子慎重。"念薇退后半步,指尖死死掐着袖中那方绣着辛夷花的帕子:"世子您都要尚公主了,何必再来关心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她声音轻颤,带着几分委屈,"琼华公主金枝玉叶,我这样的蒲柳之姿,怎敢劳您挂心。"她话音未落,忽见傅其弦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枚羊脂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柔光,并蒂莲纹上赫然刻着"念薇"二字的小篆。傅其弦将玉佩放入她掌心,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手:"此前护送公主去大相国寺祈福,原是为了顺道取这西域进贡的羊脂玉。工匠说并蒂莲要雕得栩栩如生,须得对着真花描样"

傅其弦见她眉间仍笼着轻愁,不由得轻叹一声:"至于琼华……”他语气稍顿,目光随着窗外飘散的辛夷花瓣轻轻流转,"她贵为公主,亦是我姑母的心头肉,我的表妹。我身为二皇子伴读,常在宫中走动,与她自幼相识。"他的指腹温柔地在她手背上摩挲,声音充满了柔情:"你知晓,我并无姐妹,因此对她总是多了几分关照。她的兄长众多,却因不同的生母,受利益纠葛的束缚,有些女儿家的私密心事不便全盘托出,唯有在我这个表哥面前才能彻底敞开心扉。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在为傅家的未来筹谋。时光荏苒,我们之间的情感,也就如同亲手足一般深厚。”

他缓缓地收回视线,指腹继续轻柔地抚过她的手背:"姑母确实有意撮合我们,但琼华和我都明白,这份兄妹之情,绝不会演变成其他。何况……”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她心中早已有所属,只是受限于身份,不得不请求我帮忙遮掩。即便我娶她,也仅仅是出于这个目的为了帮她隐藏这段情感,确保她的安全。然而,自从她得知我心向你之后,便放弃了这样的打算。所以,请你放心,我不会娶她。”

傅其弦执起她的手,让她一同看那玉佩,"你当那些贵女们怎知玉佩纹样?"他唇角微扬,"不过是那促狭丫头,故意将消息透给碎嘴的宫婢,想试试你的反应罢了。"

他指节轻敲玉佩边缘的莲纹:"这并蒂莲的纹路,原是我对着你院中莲花,一笔一划描摹的。"他目光灼灼,"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工匠,那几日我日日对着你院中的莲花发呆,可没少被他笑话。"

他低头,在她掌心上落下一吻,声音低沉而深情:"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人。"

念薇被他这般温言软语哄着,只觉得心头那团郁结的棉絮渐渐化开,化作春日里最温柔的涟漪。她抿着唇,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连带着发间那支白玉簪都仿佛染上了几分光彩。

两人冰释前嫌,这一夜,自然又是云翻雨覆,快活无边。

翌日晨光熹微时,傅其弦已换上玄色箭袖,腰间悬着鎏金螭纹玉带。

他此番要启程前往沿海盐场巡视,这一去少说也要半月有余。

念薇满心不舍,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娇声央求:"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