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傅其弦心中亦是万般不舍,可那盐场地处孤岛,岛上多是干粗活的汉子,自己又免不了应酬周旋,留她一人实在不妥。他狠下心拒绝:"盐场条件艰苦,你身子娇弱,还是留在府中为好。"

念薇闻言,顿时闷闷不乐。傅其弦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忍,正欲安慰,却见她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一副"不想理你"的娇嗔模样。

傅其弦望着她倔强的模样,终是败下阵来。他轻叹一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罢了罢了,带你去便是。只是到了盐场,须得听我安排,不可任性妄为。"

念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仍故作矜持:"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傅其弦无奈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我何时骗过你?"他顿了顿,"只是盐场条件艰苦,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莫要让我担心。"

念薇这才展颜一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放心,我定会乖乖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给你添乱。"

傅其弦失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你可要说到做到。"

0046 第四十七章 夜宴浮华

傅其弦携念薇甫抵青屿岛,机敏的运司使赵思远便得了风声。当夜,盐运司衙门的琉璃灯次第亮起,海风裹挟着咸腥卷入厅堂,八仙桌上已摆满奇珍海味。

"世子请上座。"赵思远殷勤引着傅其弦落座主位,暗红官袍随着动作泛起波纹。念薇挨着他落座时,傅其弦借着广袖遮掩轻捏她指尖,低声道:"若是受不住这些场面,便让夏露陪你回房。"

她羽睫轻颤,抿了口青梅酒:"我既来了,总要见识见识盐场的待客之道。"

丝竹声起,十二名胡旋舞娘踩着金铃缠足的舞步旋入厅堂。玛瑙杯相碰的脆响混着调笑声,渐渐压过潮汐声。每当舞毕,最娇媚的舞伎便会被留在席间,素手执壶为贵客添酒。

酒过三巡,赵思远醉眼朦胧地拍掌。八名仅着鲛绡的舞姬踏浪般涌进厅堂,薄纱下雪肌若隐若现。盐商们哄笑着将银锭掷向舞池,有个满脸横肉的竟直接拽过舞姬手腕,将酒液倾在她锁骨凹陷处。

念薇攥着玛瑙杯的指节发白,忽然察觉傅其弦的广袖覆上她膝头。他面上仍噙着客套的笑,掌心却在她裙裾上重重一按这是命她离席的暗号。

念薇却有些依依不舍,她往日参加过的夜宴,至多是些中规中矩的雅乐助兴,何曾见过这般放浪形骸的场面。兄长在绸缎庄的雅间应酬时,或许也有此等声色犬马的场面,可她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平日里连珠帘后的雅座都不曾踏足。

此刻她攥着缠枝莲纹酒盏的指节发白,芙蓉面上早已染透胭脂色。羽睫颤如风中蝶,偏生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觑那舞姬腰间的金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鲛绡轻纱被海风掀起时,雪足踝上竟纹着红莲图腾。

"啪"的一声,玛瑙杯中的琥珀酒液晃出涟漪。原是邻座盐商将整块银锭掷进舞姬胸前的金樽,引得满堂哄笑。念薇慌忙垂首,却见傅其弦的广袖下,修长手指正在案几上叩出急促的节奏这是他心烦时惯有的小动作。

念薇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紧张。

就在这时,厅堂的一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赵思远的醉眼瞬间清明,他猛地站起身,朝着骚动的方向望去。傅其弦和念薇也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被几名盐场的护卫押解着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赵思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认识这名黑衣男子。

"大人,此人是私自闯入盐场的可疑之人,我们抓到他时,他正在偷听我们的谈话。"护卫首领沉声回答。

"带下去,严加审问。"赵思远沉声下令,目光如炬地扫过被押解的犯人。随即,他转向傅其弦,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世子勿怪,青屿岛虽小,却也难免有些宵小之徒。今日之事,还望世子海涵。"

傅其弦垂眸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鸦青锦袍在烛火下泛起粼粼暗纹。他始终未发一言,举手投足间却自成威仪,仿佛此刻不是置身海岛厅堂,而是端坐官府明堂。烛芯爆开的细微声响里,海风裹着咸腥穿堂而过,将案头文牍掀起又落下。

"薇儿,你先回去。"

低沉的声线似浸过寒潭,惊醒了角落里几欲凝滞的潮气。念薇此刻扮演的是他的妾室,自然要做出恭顺的姿态。她闻言轻轻颔首,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扶着檀木椅背缓缓起身时,鸦色鬓发不经意间掠过傅其弦肩头金线绣的螭纹,珊瑚耳坠在苍白的颈侧晃出细碎流光。她垂首敛衽的姿势极标准,素白裙裾拂过青砖的弧度,恰似白鹭涉水时收拢的羽翼。

满座灼灼视线追着那道袅娜背影,直到雕花门扉吱呀合拢。有人喉结滚动,有人将茶盏捏得死紧,晦暗心思随海雾在厅内氤氲漫开。傅其弦忽而抬眼,目光如淬冰的刀刃扫过众人方才还暗潮涌动的空气倏然冻结,只余浪涛拍岸声透过窗棂,一声声撞在紧绷的神经上。

赵思远见状,连忙堆起笑脸,双手虚按,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诸位,咱们继续,继续。”他的声音刻意放得轻快,试图驱散厅内凝滞的气氛,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目光仍不自觉地瞥向傅其弦,似在揣度他的心思。

廊下海风掠过他腰间悬挂的盐铁令,叮当撞出清越声响。赵思远望着堂下端坐的傅其弦,忽然想起昨夜验看的盐仓新砌的灰缝里,分明混着可疑的珍珠粉。他堆笑举杯时,喉间泛起熟悉的咸苦,那是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盐可载舟"时,落在他掌心的最后一粒盐。

赵思远骨子里浸着海盐的气息。这个青屿岛赵氏的嫡孙,自幼便在海风裹挟的咸涩里摸爬滚打。赵氏盐场晒盐池的粼粼波光,映照过三代人发家的传奇祖父赵秉坤曾驾着满载盐包的沙船,在飓风来临前夜横渡白龙滩,自此"盐胆赵"的名号随着浪涛传遍十二岛礁。

两年前朝廷颁下运司使铜印时,老盐工们都说他接印的手势像极祖父称盐时捻碎盐粒的模样。

此刻他紫绶官服下压着的,是赵氏一门的荣光与沉甸甸的责任。他深知,若此事不能妥善解决,赵氏百年基业恐怕会毁于一旦。念及此,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仿佛握住的不是杯盏,而是赵氏一族的命运。

0047 第四十八章 涉贩官盐

晨曦初露,翌日清晨,二人用罢早膳。傅其弦见她眉宇间隐约显露些许困顿,遂温言细语道:“今日不妨随我至府衙一行,也好免你独守空房,寂寞无聊。”念薇闻言,眼波流转,熠熠生辉,唇角轻扬,微微颔首。

到了衙门,他命人备了软榻,安置在案旁,念薇便倚在他身侧,看他执笔批阅公文,偶尔替他研墨添茶,倒也自得其乐。

此刻念薇正蜷在他膝头,发间银簪折射的碎光落在摊开的盐务密报上。每当松烟墨字被她的影子遮挡,他便用执笔的右手小指勾一缕她的青丝缠绕,待她嗔笑着偏头躲开,那束光便重新淌回"私盐"二字。

"第三页。"他忽然用指节轻叩黄花梨桌面。念薇懒懒伸出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掀页时故意让鎏金笺纸擦过他喉结。傅其弦喉头微动,却仍目不斜视地批注着:"东港盐仓存疑",狼毫笔尖悬在"疑"字最后一捺,等怀中人调整好姿势,才稳稳落笔收锋。

百合香从博山炉中袅袅升起,与海风带来的咸腥在梁间纠缠。当念薇第数不清第几次将茶盏推到他唇边时,他终于搁笔,就着她的手饮尽残茶。

念薇执起青瓷茶壶,为他斟了一盏新茶。茶香氤氲间,傅其弦缓缓开口:“此回我来青屿岛,是为了一桩私盐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上的密报,“有人举报运司使赵思远,涉嫌私贩官盐,数目惊人。”

话音未落,念薇腕间缠枝银镯撞在壶口,溅出几滴滚茶。深褐茶渍在密报上洇开,恰巧漫过"三千石"的字样。她忽忆起临安初遇那日傅其弦玄色氅衣浸着血,仍死死攥着半卷盐引账册。原来从那时起,这私盐案就如附骨之疽,始终缠着他不放。

"你那日肩上的箭伤……"念薇话音未落,傅其弦忽然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他的拇指按在她跳动的脉门上,喉结擦过她鬓边珠花,低笑道:"可是想起了我们初次见面那次?"

念薇抬眸,正对上他含笑的眼。那次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受了伤,倒在马路上,自己把他捡了回去,继而才产生了后续一系列的纠葛。她想这些过往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灼热而专注。

此刻,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茶香和墨香。念薇只觉得心跳加速,脸颊微微发烫。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两人气息交织,唇瓣将触未触之际,门外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从的禀报声穿透雕花门扉:"世子,赵大人求见"

傅其弦眸色一沉,松开念薇的手腕,低声道:"来得倒是快。"他迅速在她唇上轻啄一下,随即将她藏入桌下,柔声道:"委屈薇儿先躲会儿。"

抬手整了整微乱的衣襟,转眼间又恢复成那个威严冷峻的世子模样。"让他进来。"他沉声道,声音里已听不出丝毫方才的柔情。

念薇蜷缩在桌下,鼻间萦绕着他衣袍上淡淡的龙涎香。她屏住呼吸,听着赵思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跳如擂鼓。

透过缝隙望去,只见赵思远一撩衣袍跨了进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他拱手行礼,声音洪亮:"下官参见世子。"

傅其弦端坐案后,神色淡然:"赵大人不必多礼。"他抬手示意赵思远落座,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桌下。

念薇跪倒在书桌下的空档里,纤手熟练地覆上傅其弦的胯间。傅其弦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嗯",赵思远只当这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人此回负责缉私,心中可有了计较?"赵思远试探地问道,目光在傅其弦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