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念薇一直在思索对策，如何在不影响品质的前提下扩大产量。可越是思量，越是觉得艰难。胭脂虽是小物，却最见匠心，稍有疏忽便可能失了分毫的精妙。她不敢冒进，生怕一时贪快而坏了芙蓉居的招牌，反而得不偿失。

沈凌霄执起青瓷茶盏，茶香如雾般袅袅升腾，他的笑意也随之荡漾开来：“夫人可曾听闻，那西域三十六国，对此等细腻无华的胭脂尤为偏爱？”他指尖轻触案上“朝露凝香”的盒盖，胭脂粉簌簌落下，点缀在湘妃竹笺上，宛如点点繁星，“若用驼队走丝路，一盒可换三匹波斯锦。”

“若产量有所不逮，夫人若有意，沈某愿倾囊相助，共谋一番胭脂买卖，携手开设一家脂粉工坊。”

念薇听此一言，心弦微颤，暗自忖度：此人虽为情所困，却颇具商业头脑。与他合伙，倒也未尝不可。她垂下眼眸，略一沉吟，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若真欲携手，这盈利之分，又当如何定论？”

沈凌霄闻之，嘴角微扬，笑意更深：“夫人慧心独具，这利益分配之道，便由夫人裁定。”其语气依旧平和，仿佛此事不过琐碎末节。事实上，沈凌霄之生意版图早已遍及各方各面，胭脂水粉不过其中微末一角。他所图者，非此小小利润，而是芙蓉居与琼华公主之间那份珍贵情谊。

正如苏绮娘所营“玉颜芳”，他之所以涉足，不过是借机亲近公主，多几分相遇之缘。倘若能借此良机与芙蓉居联手，或许，那画中之人唇边的笑靥，将不再仅是遥不可及的幻梦，而是有朝一日能够触及的真实。

念薇凝视着竹笺上渐渐铺散的胭脂粉末，忽忆起公主的画像，心中一震。“公子所求，岂止于胭脂？”此话脱口，她便觉失言，此语过于直接，倒像是一下子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沈凌霄却不恼反笑，低声道：“夫人心思剔透，却不知世间有些生意，本不为求名利，唯愿心之所向。”

念薇轻轻抬起眼帘，眸光如秋水般沉静，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公子不妨耐心等候数日，待妾身与拙夫商议之后，再给您一个答复。”言罢，她微微颔首，神情间礼数周全，分寸得当，却又不失一份恰到好处的疏离。

事实上，齐淮一向不过问她的生意往来，念薇真正需商量的对象乃是琼华公主。毕竟，沈凌霄显然意图以她的胭脂为媒介，借此亲近公主。念薇内心清明，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她必须探明公主心意，是否乐意与此人有所交涉，以免公主无辜卷入风波，损及公主清誉。

沈凌霄闻言，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却未曾多言，只是轻轻点头，低声道：“夫人思虑周全，沈某在此静候佳音。”

0111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重疑虑

念薇回府后，心中始终萦绕着面见琼华公主的念头。即便顶着齐国公世子夫人的头衔，公主的宫闱也非她可随意出入之地。按宫中规矩，命妇觐见需得贵人传召或是皇后凤旨，或是妃嫔邀帖。接旨后更需焚香斋戒、沐浴更衣，方显对天家威仪的敬畏。

忆起从前，她因傅贵妃青眼，倒也得过两回入宫的殊荣。那时她还是傅其弦的妻，可自与傅其弦和离后，宫门金钉朱漆便成了隔断前尘的屏障。

不过也算机缘巧合，琼华公主李清漪前次离宫游历时，将芙蓉居的“朝露凝香”“芙蓉醉雪”“花影流霞”各色胭脂，分了大半献予傅贵妃。这位以严苛闻名的贵妃娘娘，指尖蘸了“朝露凝香”在玉腕上轻抹，竟难得露了笑意：“清漪，这般颜色倒是比尚宫局呈上的更合本宫心意。”

三日后，念薇便接到了懿旨。

她连夜调香蒸花，将十二色胭脂盛入螺钿漆盒，又以芙蓉汁浸过的素绢包裹指尖，生怕染了半点俗尘。

翌日入宫，直奔凤藻宫内，傅贵妃正倚在填漆描金的贵妃榻上，一袭绛红色宫装如烈烈火焰映照，竟将她肌肤衬得愈发如雪，眉目如画，宛若天成。她的眉眼如远山黛影，双眸如秋水凝眸，清澈深邃，带着慵懒与从容。她的美艳绝伦，令人不禁屏息，只需轻轻一瞥，便如惊鸿掠水，摄人心魄，叫人不敢直视。

傅贵妃指尖轻抚着案上的螺钿漆盒，声音如珠玉落盘：“听闻这些巧物皆出自你手？”

念薇伏地行礼，额间贴着的花钿险些蹭到织金地毯，“娘娘谬赞，不过是些微末技艺。能得娘娘青睐，是妾身的福分。”

傅贵妃微微颔首，目光在念薇身上停留片刻，似是在打量，又似是在思索。她抬手示意念薇起身，语气温和却不失威严：“坐吧，不必多礼。本宫倒是好奇，你是如何调制出这般精致的胭脂？”

念薇起身落座，依旧低眉顺目，语气谦逊：“回娘娘的话，妾身不过是依着古法，再稍加改良，不敢称巧。”

傅贵妃闻言，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心思灵巧不说，还如此谦逊，实属难得。”

殿外忽传来环佩叮咚之声，宛如玉珠落盘，琼华公主披着霞影纱披帛，身姿轻盈，宛如画中仙子翩然而至。

傅贵妃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公主身上的霞影纱披帛与妆容之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抬手轻轻招她近前：“你倒是会挑颜色，这‘芙蓉醉雪’的粉霜，衬着你这一身霞影纱披帛，竟似雪映芙蓉，更添几分动人。”

念薇低眉顺目，恭敬地奉上妆匣，借着为公主试色的时机，指尖微颤着将沈凌霄的名帖悄悄塞入公主袖中。

须臾，琼华公主轻移莲步，款款走到傅贵妃身侧，眉眼间带着几分娇俏与恳切。她微微俯身，柔声央求道：“母妃，世子夫人的手艺如此精巧，女儿想请她到徽音宫一叙，也好讨教些胭脂水粉的妙处。”

傅贵妃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宠溺，唇角微扬：“你这孩子，倒是心急。”她转头看向念薇，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念薇，既然清漪如此盛情，你便随她去吧。本宫也乏了，你们年轻人自去说话。”

念薇恭敬行礼，声音清润：“妾身遵命。”她抬眸间，正对上琼华公主那双含笑的眸子，心中不禁微微一松。公主的邀约，正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

琼华公主笑意盈盈，伸手虚扶了念薇一把：“世子夫人请随我来。”言罢，她转身引路，裙裾轻摆，宛若流云。念薇念薇亦步亦趋，随行于后。

至徽音宫，琼华公主轻轻挥手，屏退左右。殿内顿时静谧下来，唯有檐角铜铃随风轻响，发出几声清脆的叮咚声。念薇见四下无人，这才借机将沈凌霄一事娓娓道来。

李清漪听后，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唇角微扬：“沈凌霄此人，倒是有些意思。”她指尖轻抚案上的胭脂盒，“表嫂不必多虑，本宫倒是觉得，这胭脂厂的生意，大有可为。”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不如这样，本宫也参上一股，如何？”言罢，她笑意盈盈地看向念薇。

念薇未曾预想公主会提出这般提议。她稍作思忖，随即恭谨回应：“公主若肯垂青，妾身自是求之不得。但此事涉及颇多，尚需周详考虑。”

李清漪轻声一笑，语气温和：“表嫂无需忧虑，本宫亦非囊中羞涩。这胭脂厂，不仅要开办，更要办得红红火火。”她抬眼望向窗外，眸中仿佛有星辰闪烁，“沈凌霄既有此心，本宫倒想见识一番，他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念薇临行之际，李清漪还轻轻拉过她的手，细声软语地道：“表嫂，不出数日，边境便有表哥的消息传来。无论消息如何，还望表嫂保持心绪平和，莫让那些无端的流言扰了心神。”

她的声音极轻，宛如春风拂过花瓣，似要被风卷走，却隐隐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深意，似一缕轻烟，袅袅绕绕，萦人心间。

念薇闻言，心中蓦地一紧，眉头轻蹙：“公主此话怎讲？难道夫君他……”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不敢再往下想。

李清漪缓缓摇头，神色虽显凝重，却也不失安抚之意：“表嫂莫怪，我实不能透露太多。唯愿你多多保重，无论遭遇何事，都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她深知念薇历经磨难，方才渐渐恢复生气，不忍再见她遭受打击。

念薇虽仍有重重疑虑，但李清漪的温柔关怀，如春日暖阳般，让她感到一丝温暖与慰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轻声说道：“多谢公主，念薇定会谨记。”

李清漪微微颔首，目送念薇离去。殿外，日光正盛，洒在宫墙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璀璨的光华。念薇的身影渐行渐远，衣袂轻扬，似融入了那片明亮的光影之中。李清漪站在原地，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声喃喃：“但愿一切，都能如我所愿。”

0112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弦外之音

念薇回府后，心中始终萦绕着琼华公主话中的深意，疑虑如藤蔓般缠绕心头，挥之不去。她反复思量，却始终难以参透公主的弦外之音。直到齐淮回府，她才将公主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他。

齐淮听罢，神色骤然一凛，眉头紧锁：“公主此言，显然是在暗示不日将有表兄的消息传回长安。然而，这消息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他顿了顿，目光深沉，语气中带着几分思索，“但公主话中有话，似乎是在提醒你，此消息未必可信，需得多加斟酌。”

念薇闻言，心中一震，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夫君的意思是，这消息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齐淮点头，神色凝重：“正是如此。公主既然特意提醒你，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我们需得小心行事，切莫中了他人圈套。”

念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低声说道：“多谢夫君提醒，我会多加留意。”她顿了顿，又问道，“那沈凌霄提议合开胭脂厂一事，夫君以为如何？”

齐淮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青瓷茶盏，语气沉稳：“此事倒也未尝不可。沈凌霄此人，我有所耳闻，乃是长安城的巨富，传闻他心思深沉，在商道上的手腕确实了得。与他合作，夫人或能从中获益良多。”他顿了顿，目光微凝，似在权衡什么，终究未将心中另一层顾虑说出口沈凌霄心系公主，应不至于对念薇再生他念。

他抬眸看向念薇，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不过，夫人需得谨慎行事。商场上，利益与风险并存，夫人需时刻保持清醒，切莫被表象迷惑。”

念薇点头，神色从容：“夫君放心，妾身自有分寸。”她心知肚明，与沈凌霄的合作固然有利可图，却也暗藏无尽风险。然而，为了芙蓉居的未来，她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