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进来之后对方就躲得远远的,连个正面眼神交汇都没有,更别说大大方方打招呼,这也太小家子气,教养实在不上台面。
“我是瑾瑜的妈妈,你是?”
常人怎么也要叫一声阿姨吧?但面前的女子只是把茶杯递过来,淡淡一句:“喝吧。”
不三不四就算了,看起来还没礼貌。
梅芳龄接过茶杯,脸色不怎么好看。
事实上十六年过去了,少女长开变少妇,相貌变化不小。
本来这也还不至于认不出至亲,但因为梅芳龄眼睛哭花得早,两米开外的人都不太辨得分明,沈琼瑛又一直站得远远的,再加上心中下意识的逃避态度……
隐约觉得这姑娘长得像,但她绝对想不到沈瑾瑜真的把沈琼瑛给找到了。
换句话说,要搁其他地方遇见这姑娘,她绝对要联想到走失的长女身上喜极而泣;可在沈瑾瑜家里这恰恰糟糕透顶,是她最不期望看到的,因此压根不做此想。
她只会觉得沈瑾瑜还抱着某种隐秘见不得光的心思交了女朋友。
一个疑似作风不检点、冷淡没礼貌、又神似走失女儿的儿媳妇,她是绝对不想看到的。
见女子没有攀谈的意思,她主动盘问:“你是瑾瑜女朋友吗?”
沈琼瑛初时还觉尴尬想躲,此时却觉悲哀,梅芳龄是有多不愿见到她,才会完全不认得她?
显而易见对方比她还要害怕,原本措手不及的恐慌消失不见,她反而不怕了。
抱着复杂的心情,她平静地回答:“不是。”
梅芳龄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脱口而出:“不是他女朋友你怎么会住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穿成这样?”换往常她不会这么咄咄逼人,可顶着副肖似长女的样貌穿成这样实在寡廉鲜耻,要知道她的女儿是多规矩的姑娘!这强烈对比让她感觉不适。
更别说她本就保守,现在正值更年期,沈瑾瑜这背后的心思简直令她头疼。
这场景极其荒唐,沈琼瑛只觉可笑,被沈瑾瑜拿捏要挟的委屈怨恨爆发,放肆嘲讽:“这要问你儿子去啊?他把我弄回来的,你以为我很愿意吗?!”她恨,沈瑾瑜的妄为跟梅芳龄的放纵从来脱不开干系!
梅芳龄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炸了一身汗。
说沈瑾瑜会勉强女性她是不信的,但若是被勉强的人恰好长得像小瑛,那还真有可能。
等她想通这一层就是一阵阵恼羞成怒。
之前还能安慰自己相貌相似纯属巧合,现在一直尽力掩埋的不堪被彻底戳破了,这十来年来的粉饰太平也活成了笑话,不由迁怒上了这跟自己叫板的女孩子。
她打心底不相信这女孩子是完全被迫的,有手有脚有电话,真要被迫还不能逃跑报警?!
“出去!”梅芳龄从被晚辈诘问的难堪中反应过来,捂着胸口气得发抖,“你给我出去!”
“我能做主的,你现在就离开!!”她霍地站起,越说越激动。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婚姻大事,沈瑾瑜倒也没有违逆过什么,无论学业还是职业都按照家庭的预期价值观蒸蒸日上。
沈思有时会因为往事发泄性责骂,可他多半沉默以对,这让梅芳龄感到欣慰,儿子似乎改邪归正,终归是个老实懂事的孩子。
现在她看到了什么?沈瑾瑜未婚就跟人姘居,有没有想过对仕途什么影响?他还要不要结婚?还找了个跟姐姐那么像的,他有没有想过这会刺激到精疲力尽的家人?
梅芳龄激动地直接打开了门,反客为主做出驱赶的姿态,像母狮一样警惕,誓死捍卫自家领地最后的完整和平。
寒风灌入,沈琼瑛打了个哆嗦。
她本能用手抵住了门。
本来她也没想留下叙旧,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就这么出去。
梅芳龄激动之下根本没想过她身上的窘迫,而沈琼瑛同样情绪激荡想摔门离开。
梅芳龄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她这样是谁造成的?
她今天受的刺激不比梅芳龄少,急需逃离发泄,可沈瑾瑜因为昨天的事,连自己的衣服也全给锁起来。
她不得不抵着门僵持不动。
对方越发流露出对她赖着不走的轻蔑鄙薄,而她则涨红了脸对沈瑾瑜的下作羞愤难言。
就在走与不走、维持骄傲还是无视驱逐的两难之中,虚掩的门突然被急促扣响。
少年意识到门开着,瞬间拨开门,气喘吁吁伫在门口,像是穿越荆棘奔跑而来,化作一束光照进她被囿居阴暗的心里。
看到沈琼瑛的第一眼,他的眼睛里就再也盛不下旁人,一把把她紧紧拥进怀里,感受着失而复得的温情。
什么都不用说,两人的心贴得无比近,剧烈为彼此跃动、要穿越胸腔融为一体。
俯仰对视间,两人竟心有灵犀同时开口:
“跟我走。”
“带我走。”
他什么都没有问,目光环顾了一圈,在梅芳龄脸上略作停留,随即一把脱下棉服裹在她身上,拉着她的手疾步变小跑,似乎生怕她反悔,目光还不时粘粘回望向她。
梅芳龄费劲地眯着眼睛聚焦在少年模糊的脸上,那隐隐熟悉的五官震惊得她说不出话来,往前跟了几步想要看个清楚,在目光触及沈琼瑛侧颜时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吓得连连后退,浑身被抽空了力气,跌坐在沙发上。
沈瑾瑜回来时,已是黄昏。
灯没有开,梅芳龄保持着惊吓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发呆,带来的行李箱和特产都放在一边,丝毫没有收拾。
沈瑾瑜看到她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梅芳龄像是被吓醒一个哆嗦,有些无措:“我想着你一个人过年孤单,就想来陪你过……”沈思因为对这个儿子还有恨,这么多年不冷不淡的,不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