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有些担心……诏狱她阿爹进去过,说是那里?阴森恐怖,很少有臣子进去后能活着出?来,她阿爹并不曾在朝中树敌,只是说话有几分鲁直,裴玄章尽管人脉甚广,曾被许多人赞誉,又深受皇帝太子的?信任,可是一旦失去这些光环,那些曾巴巴求过他的?人转瞬就会翻脸,甚至想要至他于死地……
她心思纷乱,正不知要如?何替他四处奔走,这辆不知道从哪寻来的?马车却停了下来。
“何人深夜阻拦锦衣卫办案?”
谢怀珠听见车外双方似有拔剑之意,紧紧握住母亲双手,然而拦车之人却不慌不忙,反倒笑?了一声。
“连我也不认识了么?”
那声音极为熟悉,只是比起往日的?阳光,多了些阴郁森冷的?味道。
“我与阿嫂说两句话,也不可以?”
第74章 第 74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押送他们的锦衣卫衣着简朴, 通身绿袍,一条素银带,官职应当只是小旗, 官高一级总是压人的, 他迟疑片刻, 还是同意了?。
车帘自外被掀开一角, 剑锋微露,谢怀珠按住了?欲外出与他理论的父亲, 那柄险些要了?它主人命的宝剑轻轻一挑,露出车内狭窄空间。
他们这对怨偶很久没离得这么?近过。
谢怀珠缓了?缓, 才道:“裴大人与我?夫君同出裴氏,不?被追究已?是万幸,办案理当回避亲眷,为?何要拦住马车?”
只隔月余,再度相见,谢怀珠身上已?无珠宝首饰,脂粉不?施, 腹部却隆起更高,教人无法忽视这孩子的存在。
谢怀珠自他灼灼目光中?窥出一丝疯狂,下意识护住了?腹部。
“夫君?”裴玄朗轻笑了?一声, 道, “我?劝谢娘子说话?还是当谨慎些,不?要将自己卷入是非。”
他曾在她面前?颜面扫地,谢怀珠以为?, 裴玄朗今夜即便是特意赶来挖苦讽刺,也属人之常情。
然而裴玄朗凝望着她美丽的容颜良久,却道:“盈盈, 你重新嫁我?罢。”
谢儇与崔氏虽同遭无妄之灾,可也被这位女?婿峰回路转的思路所震,谢儇横眉倒竖,双手气得微微发抖,指着他道:“竖子,你敢胡言!”
“谢叔父不?必急着替盈盈拒绝我?。”
虽说中?间出了?些令人震惊的差错,可裴玄朗等这一日已?有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此生不?能生育,必会将你腹中?的孩子视为?亲子,咱们重新来过,裴玄章已?经下了?诏狱,太?子不?会相救,你以为?他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谢怀珠被他的念头吓得不?轻,他的兄长才遭劫难,他便来她面前?献媚,全然不?关心裴氏门楣存亡,她骇然道:“你说这话?,半点也不?顾镇国公他们么?!”
裴玄朗几乎被她气笑,目光冰冷:“他们从不?曾当我?是亲子,我?又何须顾及他们?”
如?今他们两兄弟之间攻守互易,阿爹是个凉薄的人,断不?会为?一个通敌的罪人连累全家,一旦罪名真落到?裴玄章身上,必与长子切割干净,届时他便是裴氏唯一的儿?子,谢怀珠腹中?的孩子倘若是男孩,便是裴氏下一任宗子。
即便不?是男孩,他也可以教它是。
裴玄章与他从没有什么?不?同,即便是有,也只在权势地位上的差异,他的兄长能教她锦衣玉食,无数人争相讨好,满足一个女?子的虚荣。
今日的他同样也可以给?予她这些,裴玄朗面色复杂:“盈盈,你当真要与逆贼搅在一起?”
此事原是太?子的主意,裴玄章与他不?过奉命行事,没有人能挨住诏狱中?的酷刑,即便是铁骨铮铮之人,也会被锦衣卫撬开口。
太?子纵然能推脱得一干二净,然而圣上疑心必深,届时东宫怕也会罹难。
谢怀珠怒不?可遏,她被人半夜从床上拉起抄家,正?是满头雾水,还想着如?何见一见裴玄章,日后为?他奔走,设法营救,他就已?经一口一个逆贼:“你阿兄与瓦剌勾结造反,与你有何好处,便这样盼着他死?”
裴玄朗被她一噎,他已?经料到?不?死不?休的后果,但这又如?何呢,他已?经上了?那人的船,便下不?得了?。
“我?知你依附兄长是为?了?躲避雍王。”
他抿了?抿唇,似是下定决心,不?顾崔氏阻拦,伸出手捉住她一臂:“即便我?在他帐下效力,可日后断不?会让你再处于险境,你再过一段时间便知我?心。”
谢怀珠近乎气笑,她如?今已?经成为?犯官家眷,是以他觉得她就是急于寻求依靠的无根浮萍,连这种?鬼话?都要信?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曾经有过一段过往,谢怀珠虽有些痛楚,将他望了?又望,见他执拗如?此,情感略有些复杂,软了?声音道:“事起突然,未必与那人无关,我?此去即便生还,也与郎君再无可能,人心可贵,本就是最禁不?起试探的,李娘子对你情深一片,又何必将心思全付到?我?身上?”
重逢之后,她对自己从未有过什么?好声气,裴玄朗微微一怔,然而只是恍惚片刻,竟教她挣脱了?去。
她望着远处押送犯人的锦衣卫,声量提高了?些,道:“二郎如?今风光,为?天子之师,当知此案非小,若当街将我?掳去,不?知指挥使会作何猜想?”
锦衣卫指挥使为天子近臣之一,她的未婚夫甫一入狱,裴玄朗便将她私藏,很难不?怀疑到?此人……甚至他背后之人的身上。
她心思忽而一动,然而那闪过的念头太为骇人,手中?又无实?据可言,强自将那念头压了?下去。
那锦衣卫虽然畏惧上官,却也通融了?这许多时候,他瞧戏瞧得久了?,也不?好再行拖延,见这位裴二公子尚有纠缠之意,忙以剑格挡,赶着时辰将谢氏一家送往城郊。
这里是暂时关押涉案之人的偏僻地,谢怀珠以为?当与牢狱相仿,然而实?际上却是一间民宅。
崔氏也十分狐疑,纵然女?儿?当年幼小不?记事,但她还记得,她们母女被关押时并无这等清幽住处。
方才收受她银两的锦衣卫神色恭谨,抬手行礼道:“劳烦谢夫人与亲眷在此住上一段时日,饭食会定时有人送来,若无必要,万不?可外出。”
谢怀珠的心仍在裴玄朗与雍王身上,这样陌生的称呼她尚未能反应过来:“没有人会传唤我?与家父家母么??”
她以为?对孕中?妇人的优待至多不?会上刑。
那锦衣卫严肃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笑意,温和道:“夫人有了?身孕,不?妨安心养胎,相信不?日便能夫妻团圆。”
谢怀珠猛然从那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惊醒,她再将面前?之人上下打量,此人身高七尺,手臂虬结,生得蜂腰长腿,一瞧便知是锦衣卫的苗子。
可他神情镇定从容,完全不?似面对犯人的凶神恶煞,但她起初以为?那是他收了?钱的缘故。
她压住心底惊涛,轻轻开口:“阁下所服侍之人是……”
太?子太?孙远在千里之外,竟也手眼通天,能救护近臣家眷么??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那人微微一笑,打断她未尽之言:“锦衣卫只尽忠于一人,娘子不?必胡乱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