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房兄弟彼此不睦,近乎老死不相往来,说到底也有些尴尬,谢怀珠低低道:“我只喜欢郎君,想着嫁给?你,只要你待我好,我不介意这些小事?。”
夏日炎炎,却多良辰吉日,因着迁都,朝廷官员大有变动,许多人家?都选在迁都前成婚,也凑个热闹。
然而这不过是表面?的?借口,谢怀珠往定国公府去瞧徐女官时,徐平娘才悄悄说起,陛下的?身体?似乎一日不如?一日,近臣皆是心知肚明,只不过恰好有这么个借口,都早早完婚。
国丧期间不能婚嫁,更要紧的?是这一条仅约束臣民,嗣皇帝登基之后服丧是以日易月,三年的?丧期只服二?十七日即可,过后便可选秀。
太子与雍王都是离不开女色的?人,□□佳丽无数,即便不是身体?欠佳的?太子上位,雍王的?年纪也不算小,虽说选秀不将重臣之女列入在内,可只要君王有意,她们照样得乖乖入内侍奉。
无论是有亲事?的?人家?、还是没将适龄女儿许配出?去的?人家?都比往常急上十倍,恨不得都将女儿尽早嫁出?去。
连定国公也为徐平娘捉了个进士出?身的?年轻夫君,虽说年岁大些,却独身无妾,脾气和?软,擎等着成婚。
谢怀珠对她还是稍稍有些歉疚的?,尽管与裴玄章私通不是她自己的?主意,可到底出?于私心没有告诉她实情,白白叫她去裴府走上一遭。
徐平娘倒不大在乎,揶揄道:“裴世叔固然好,可你现?在哪知外面?的?人怎么传他,杀弟夺妻,衣冠禽兽,无耻至极,他心思那样重,看起来像是闷葫芦一样,我可不敢嫁他,反倒是你,他不盼着早些成婚?”
谢怀珠微微一笑?,释然颇多,她不必因为定国公为女儿仓促定下婚事?而愧疚,谁也不能说这男子就比裴玄章差上许多,即便他当真不好,定国公的?女儿比寻常女子也多了许多试错底气。
“我身子不大好,需得养一养。”
“说来也怪,你这样柔柔弱弱,必然不敢和?裴叔父多有往来,怎么极短的?日子里?就生出?情意了?”
徐平娘知晓她失踪,并非如?外人口中那般轻描淡写,只是不知到底如?何在山东与裴玄章遇上,这日子不长,两人就定了终身。
谢怀珠抿了抿唇,看来借子这个版本不曾传到定国公府上,大约只是以为他们和?离后来往,她艰难道:“可能是他十分爱色?”
徐平娘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情爱,结果竟是这样的?落差,她嗤笑?一声:“这也说得通,那他强占了你?”
起初是这样的?,但谢怀珠摇摇头,她坦诚道:“我也爱权势和?他那张脸,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徐平娘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夫妻委实坦然得有些邪门,只是她不免想到裴氏两兄弟乃是双生子,容貌极为相似,且在他们二?人定下婚事?前,裴二?郎先和?一个农女定了婚。
这故事?似乎又可多一个伤心移情的?版本,她默了默:“姑祖母如?今暂居家?中,她还说既然凭空降了一个女儿,应当叫你多来府中坐坐,偶尔也陪着她往宫里?去见一见娘娘。”
谢怀珠知道这是定国公府的?示好,她也觉应当多与定国公府走动,她要做裴玄章的?妻子,不能只享受着些好处,却不尽一尽做夫人的?义务。
她从前识破枕边人身份后一直无心学习这些贵妇交际之间的?手段,如?今孕中无事?,他们二?人的?风头渐渐过去,反倒开始学习进宫叩拜的?礼仪、行酒令、茶道制香,连叶子牌和?双陆的?流行玩法也学了个遍。
太子与太孙一走,宫里?又没多少孩子,太子与太孙的?嫔妃们关心过自己到了行在后的?住处和?朝向?、自己那位夫主到了新都后又纳了几位妃妾后就常做些消磨时间的?小事?玩乐,偶尔会请贵女与臣妇一起行乐,只有太子妃和?太孙妃偶尔会进宫中,向?圣上请安,侍奉公爹与庶母。
裴玄章无法时时刻刻陪伴她,也情愿她能出?门多走动一些,镇国公、定国公府以及薛家?与太子太孙是同气连枝,总不至于对她说些太难听的?话。
只是谢怀珠再去东宫时仍有些不适,按理?说裴玄章的?夫人应当在太子妃面?前更受些礼遇,可大概裴氏两房公然决裂,裴玄朗转投雍王门下,太子妃再见她时难免多心。
她玩叶子牌前几次皆是赢多输少,还不知该如?何喂牌奉承,只将赢了的?钱拿去打点下人,再过两日输的?渐渐多了也不在意,裴玄章并不指望她在牌桌上赚钱养家?,也不好对妻子未婚过多说教,反而教过她如?何记牌喂牌,叮嘱她不要将输赢放在心上。
那些地位低微的?嫔妃难得见到一个貌美?有趣又不会威胁她们宠爱的?同龄女子,说起农家?的?小事?也头头是道,她们多少听说过她的?风流韵事?,反过来向?她讨要保养的?秘诀,如?何紧紧缠住一个像裴玄章那样的?男子。
这才令谢怀珠颇感棘手,她倒算不得多有手段,容貌都是天生,公侯府里?的?保养方法也比不过天家?,不过是他本身也很好,待他中意的?女子便不会差,然而这些并不适用?于坐拥后宫三千的?帝王。
但她也不是才入京时青涩的?女郎,连身孕都有了,能含而不露地讲些叫人心猿意马的?故事?,引得那些女子信服,这也就足够。
她在外与人交往,晚膳回府时也难得注意到裴玄章白日里?有没有过来寻她。
若是真有急事?,他总会留些消息。
但是今夜,谢怀珠等到的?却是凶神恶煞的?锦衣卫。
抄家?的?事?情她并不陌生,只是她以为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噩梦,渐渐的?,这个梦境已经不再被人想起。
可是今夜,似乎那噩梦又重现?眼前。
谢儇与崔氏正在梦中,也被一道扯起,为首的?锦衣卫取出?圣旨宣读,一家?子伏在地上,皆是一头雾水。
然而这一次却并非谢儇修史出?了纰漏,而是颇受天子信重的?裴玄章。
锦衣卫目光中带了一丝怜悯,他们替皇帝做的?就是收集臣下私事?的?脏活,谢家?还没过上几日安稳日子,就被打回原形,也实在可悯。
“谢大人不必惊慌,裴玄章有通敌卖国之嫌,已被皇爷下了诏狱,令爱与他并未完婚,谢家?不受牵连,然而这处屋舍原先却是裴氏之产,按律当收归官中,还请谢大人携妻女另觅住处。”
镇国公世子名下的?私产颇多,他们一处处寻过查封,这一处小小宅院已被转赠谢家?,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并不放在眼中,然而裴二?公子却不依不饶,他们不敢违逆雍王的?意思,即便这屋舍已经转让,也需立刻收回。
谢怀珠搀扶着父母出?府,她听圣旨时有些不解,但好在手里?还有些能带走的?银钱首饰,她把这些东西都给?了一位看起来面?善年轻的?锦衣卫,对方果然好说话得很,送他们去城郊关押处时悄声透露了一些内情。
在马车的?颠簸声中,尽力捋清了这场天降横祸的?由来。
瓦剌部族自从太/祖开国时已经被驱逐到辽东以北,近些年尽管时有骚扰,却不能与中原王朝有大规模的?交战,反而更擅长于一击即脱,是以皇帝数次亲征,都难以寻觅到对方真正踪迹。
可是这次对方部族新王即位不久,就立刻挥师南下,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绕过大同府严密的?防守,从薄弱处刺入,劫掠人口武器,直冲京师而来!
皇帝惊怒交加,几乎要挣扎起身,亲自率兵北上应战,但是在此之前,却更要追究办事?不力官员的?罪责。
瓦剌此次显然是有备而来,虽在燕赵受阻,但最初却极为顺利,不免令人怀疑,是有人与之里?应外合。
根据探子与俘虏的?供状,瓦剌所获得的?城防图应当不是大同府一带官员所能接触到的?东西,而这些机密仅有数位臣子得知,裴玄章亦是其?中之一。
皇帝是如?何认定裴玄章便是里?通外国之人,那锦衣卫不甚清楚,只知道皇帝召留守南京的?内阁学士与近臣商议战事?,当着众人的?面?甲士一拥而上,将裴玄章下狱问罪。
谢儇最大犯过的?错也就是忤逆了正在气头上的?皇帝,因此被流放数年,然而裴玄章早已经卷入立储之争,与父母兄弟失和?,裴氏远亲颇多,手脚不算干净,如?今他甚至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墙倒众人推,这桩桩件件,对于谢家?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谢怀珠还称得上是镇定,臣之侍君,本就战战兢兢,朝承恩、暮赐死,于臣下而言也是常事?,裴玄章如?今不过是被下狱,还没到最坏的?境地。
她虽然也被这消息打得发?懵,可裴玄章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她手里?还有不少田产,这些是裴家?用?以子孙祭祀读书的?产业,虽不好给?她,但做母亲的?也可以替她腹中胎儿掌管,更不要说几处故交家?里?还存放了许多金银珠玉。
谢家?毕竟还没和?裴氏成为真正的?姻亲,只要查明她不曾参与这些事?情,在城郊待上几日就可释放。
如?今只要为阿爹阿娘寻一处比较破旧的?宅院安置,暂避风头,而后为他四处奔走,只要洗脱冤屈,这事?便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