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朗稍有?些无聊,他推窗观月,海与?夜近乎融为一体,波光逐远,在月下凝成明线,一叶快舟如箭,从?天际直冲而来。
他略有?些吃惊,起身?穿衣,询问数处兵士,皆说不知,正要?去寻兄长,却发觉兄长的房中已经熄了烛,漆黑一片。
“我阿兄睡下了?”
侍从?见二公子忽然到来,稍感诧异,随即平和?道:“二公子说的是,世子已经歇下了。”
裴玄章不是多眠的人,凡有?要?事,必得立刻披衣坐起,裴玄朗也说不出有?什么?要?紧事,可今日下人与?兵士的反应都古怪莫名,惹得他心?绪烦乱。
他鼓起勇气,极快地敲了敲窗,里面无声无息,见侍从?似有?阻拦意,心?下一震,又连忙敲了数下:“阿兄,阿兄!”
屋内仍是寂静一片,不见有?人回应。
裴玄朗倏然变色,转身?对那两名守门的亲随:“我兄长呢!”
那二人面面相觑,也有?些无奈,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说到底,二公子不来问这事,才?是最体面的做法。
世子恐怕不大在乎这些。
“世子方才?起身?外出,不许我等跟随,是以属下也不知当如何回禀。”
裴玄朗怒意上涌,他恨恨瞪了一眼二人,振袖转身?,又往外去。
船楼上有?轮番值夜的兵士,可贵人所居之处多已熄灯,即便有?几位官员未寝,也可从?窗影中看出并无裴玄章的身?影。
冰冷的风吹凉了额边汗珠,裴玄朗的步履渐渐放缓,他一间间巡过去,竟是一无所获。
他转身?瞥了一眼,那小舟已经系到主船之上,稍有?些佝偻的身?影似乎眼熟。
裴玄朗定睛一看,那人所往的方向,似乎是关押着?女囚的房间!
第65章 第 65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唐而生见裴玄朗腿伤痊愈, 军中又有医师在,便想?在济南府多游玩几日,不曾想?又被一道?令拘来。
他本以为是这位二?公子腿伤复发, 结果传令的亲随却说是世子未过门的夫人, 军中医师不擅千金科, 即便已经诊过了?脉, 世子也不能放心,因此特地请他来。
然而见了?这美人一面, 他竟一时失语。
裴玄章早同他说起过妻子,然而实际上此人至今未娶, 他只当是镇国公世子养在外面的相?好女子,虽见不得光,却十分爱惜,便在外人面前给个虚名。
然而侍从同他说起时都说这位谢娘子是未婚妻子,却没和他说这二?人婚前便珠胎暗结。
唐而生望向裴玄章时面色复杂,他以为世子持身以正,再糊涂也就是在外面蓄养姬妾, 可却起了?娶这女郎过府的心思。
然而他观两人情状,男子虽然候在桌前信手磨墨,目光却不时越过他望到榻上, 谢娘子倒有些女郎常见的羞怯。
她身上虽有些可疑伤痕, 身子还算康健,她人还年轻,按时吃几丸安胎药就够了?。
唐而生到桌案前写下方子, 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这双生兄弟果然是一模一样,不单是娶了?同一个姓氏的女子, 还是同时怀孕。
只是二?公子同他说起妻子有孕这事时还有些不大确定,想?来二?少?夫人这孕事只是夫妻二?人的误解,否则二?公子亡故,镇国公与?夫人恐怕不会放这女子和离下堂,怎么也要等?到孩子出生。
他摇了?摇头,太?医只负责侍奉贵人病情,万不可卷入后宫内宅的斗争,好奇对于?医者而言是容易丧命的。
谢怀珠悄悄将自己藏在帐中,有些难为情地听他们闲话。
一道?屏风挡不住两人交谈的声音,她竟听见裴玄章问起孕中还需要注意何事,这倒还算平常,直到后面渐渐压低了?声音。
她听这些事时耳聪目明得很,偏又不能开口制止,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等?裴玄章吩咐人送这位医师出去?,越过屏风坐在榻边时,就见她已经将自己缩成一团,藏在衾被里不肯见人,他低低唤了?两声,才?露出半张芙蓉面来。
“你这人真是啰嗦极了?,问得那么细做什么!”
她几乎都不耐烦听那些医者的话了?,可他却一连请了?许多人过来,不厌其烦,军医只是不怎么看?妇人病,又不是庸医,他竟还是克制不住的担心。
谢怀珠气鼓鼓剜了?他一眼,可惜落在人眼里又没什么杀伤力,她闷声道?:“有时候我都分不清,郎君到底想?不想?有后嗣,你也会喜欢它?”
这个孩子来得很意外,起码是在裴玄章意料之外,这孩子的到来只会教他名声更糟。
遇见她之前,他还未有成婚生子的想?法,对她的温柔爱怜,也是自己服用苦药,不至于?令她有孕。
偶尔不甘时提那一两句,也不似真心求子。
她有时候犹豫,以为他对孩童很难有情感,但肯定也会尽到父亲的责任,就像他伪装成她丈夫时那样。
只是他这一日十分紧张小?心,又是拘来几位医师看?诊,又取了?她在济南府时的药方研究,时不时会望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目光缱绻,似乎对这个孩子很是期待。
倘若他白?日里不是还有旁的要事,一会儿要写书信,一会儿又要吩咐人为她准备女子的一应器具,她毫不怀疑今日裴玄章就会沉下心来,选些字眼为孩子取名。
他只是将那能叫女人怀孕的白?露注进去?罢了?,享受片刻欢愉,也会和十月怀身的妇人一样产生对胎儿的不舍吗?
“当然喜欢。”裴玄章含笑,捏了?捏她掌心,他贴近她面颊,目光是那样温柔,却又暗流涌动,轻轻道?,“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不知我有多高兴,今日见到那些人,我恨不能……”
那些人是哪些人?谢怀珠不知,或许是他同僚,也有可能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并?不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可那样高兴,却只能将这份隐秘的欢喜藏在这间小?屋之中,偏偏身处其中的女子久嗅芝兰,已不闻其香。
她早便知晓孕事,因此只余他一人近乎失态,尽管他也已经知道?一日有余,只是现在才?有心力为此欢喜。
“我白?日只是有些气你。”他温和地责备她,“连它都肯留下,却不肯留下它的父亲。”
果然是年轻无畏,怀着身孕却还不注意,在外四处躲藏,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即便知道?,却鞭长莫及。
这个孩子来得太?早,他以为她还应当再享受几年好青春,若她不介意那时他年过而立,甚至要及不惑,等?到二?十五岁的盛年,肾气充足,筋骨坚韧,再考虑生育的事情不迟。
但是既然来了?,他既倾心于?她,没有不爱这孩子的道?理?,更得想?一想?这几个月怎么教她平平稳稳地度过去?。